第32章凤鸣山(完)
一眨眼,她做蛇已快四年。
一条四岁的乌梢能长多大,她不太清楚,毕竞大部分乌梢活不过四年,而她也没在深山中见过比她更大的乌梢。
无从对比怎知正常,只是过了一个冬天,她醒来近乎一丈,差点出不去鼠洞。要不是乌梢体型修长,不似蟒蛇粗壮,稍微挤挤总能出去,恐怕她现在还被困在鼠洞挖地道呢。
不容易,做蛇真不容易。
出个门遍地是吃蛇的,连冬个眠还要防止被困死在洞里。不过,像她一样的蛇只是少数,或者说,这世间过个冬还变“胖"的蛇有且仅有她一条而已。
如她所见,住隔壁的烙铁头过完冬后,瘦得只剩下“铁头”;矮坡下的百节蛇爬出窝后,饿到只能爬“百节"。
成群过冬的水腹蛇窝里进水,偏又遇上严寒,开春后一扒拉,整窝死了一半;难得长大的野鸡脖子还没吃上一顿热乎的,转头就成了鹰的早饭。它们确实不像她,一出门连鸮都叼不动她了,直接跨入大蛇的行列。这之于她是件好事,上门挑衅的少了,可捕食的多了。但蛇一大胃口也会变大,较小的老鼠和鸟雀已经无法喂饱她,如果她不想把一整天都浪费在捕食上,就得去狩猎更大、更危险的野物。
同样的,一个行差踏错,她也会将自己置于死地。“开年"的第一餐是一头不大的野猪。
野猪杂食,结群出没,想捕杀它们并不容易。尤其是长了巨大獠牙的野猪,它们的战力几乎能与山君媲美,她一去只能送菜,压根活不下来。她也不能用吊死狐狸的方法对付野猪,一来她吊不动,二来野猪是群居,但凡有一头察觉异常并直接撞树,那她偷猪不成反赔己,死得忒冤。但这并非毫无解法,她追踪了一群野猪半个月,终于在它们渡河时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野猪不惧水,擅游泳,可到底是林间野物,一被拖入水下注定活不长。而乌梢不同,它们虽不是水生蛇,却也能在水下憋气两刻钟,这是大部分陆生蛇的本事。
慕少微自然更甚,她到底是修行的蛇,在水下潜行一个时辰不会有问题。即使野猪劲大,被拖下水后会不停挣扎,持续消耗她的力气,可只消一盏茶的工夫,这块肉就能到手了。
她是这么计划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挑了最小的猪崽下手,一尾巴将它拖入河道深处。游在后方的野猪立刻下沉追她,可它潜不了太深,只能无功而返,被迫接受失去了一只崽子的事实。野猪带着剩下的小猪上了岸,冲水面叫唤了两声,终是无奈离去。深山里的幼崽能平安长大的不多,从小经历兄弟姐妹的死亡更是常事。就连外出捕猎的山君都无法阻止虎崽被狼捕食,更何况是渡河的野猪想阻止水下的″怪物”。
生死无常也寻常,今日你吃我,明日它吃你,都是命。畜生命贱,它们是,她也是。
慕少微处理了猪崽,往它腹中填上野果野菜,放入火中烤得外焦里嫩,抚平了她挨饿的肠胃。
做蛇第四年,她的"年夜饭"无比丰盛,吃得她整条蛇都被猪油擦得锽亮,鳞片闪烁,好似一条会发光的金纹翠玉腰带。待吃饱喝足,她把这一顿当作外应,抱着“收获”的心态前往抚寿村,去看看地里的"小白菜"长势如何。
可等她去了才知道,凤鸣山一带堪称民不聊生。抚寿村的人居然连馍馍都吃不上了,全靠野菜饼和树皮粮过日子,吃的还不如她一条蛇好。瞅瞅这野菜饼,荠菜、苋菜、苜蓿混着甘薯做成饼,一点荤腥也不见。看看这树皮粮,把树皮捣成渣和糠揉在一块蒸,猪都不吃的东西人抢着吃,这世道是变天了吗?
可怜她地里的"小白菜"一个比一个瘦,孩童尚且如此,村里的鸡鸭鹅狗更是倒了血霉,这一年来已被杀到仅剩二三。怎么,连凤鸣山这旮旯都开始打仗了?
如果蛇有眉毛,那她这会儿一定是眉头紧蹙。她歇了一个白天,入夜后潜入村子,挨着每家每户的墙根听墙角,只觉得人过的日子比黄连还苦。什么人没救下来,反连累村里的老人挨了板子。老人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折腾,一个冬天就走了五个,还有五个瘫着,估计也就几月光景了。什么暴民月月有,狗官人人当。县里封了路,阻人去府州告状,也让外头的米粮进不来,就硪着百姓,也不知谁允他们这么干的?什么外面的仗早就打完了,里面的仗这辈子打不完。要是村里连糠都吃完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只能跟着反。
“都说官是父母官,可哪有父母这么饿孩子的?饿着我们到底能让他们得到什么好处,我就不明白了。”
“赶明儿还是得进山,进山好歹能捡点荤腥,你们娘俩都快饿黄脸了。”“现在的山进不得,狼正下崽呢,到处找吃食,万一你们去了回不来…”苦啊,人这日子过得,她听的一张蛇脸都皱成一团。眼见村人每日为生计奔波,根本无法沉下心来品品引气诀,她也只能抱憾离开,并打算一年后再来。
然而,蛇的一年是修行、练剑、实战和吃喝,除了“怎么变强”、“这辈子还能不能回修界"就没有别的烦恼,活得很是剔透。而人的一年是饥饿、贫弱、构陷和内讧,在阴谋的漩涡中挣扎,在良心的痛苦中撕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