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功课
于秀儿涉世不深,怎知世道险恶,一顿油水充足的好饭好菜彻底收买了她的心,她就觉得承道宫的伙食好,是因为皇帝心善,小圣人心善。散学后她爹赶着骡车来接她时,她就手舞足蹈地描述了今天的伙食:“爹,你不晓得,学堂里的伙食好得很,我中午吃的可是精米精面,连盐都是头等官盐,喝的汤水里有骨头棒子,骨头棒子上还有肉!”于父诧异:“学堂里伙食居然这么好,能给你□口米精面,喝有肉的骨头汤?”
于秀儿兴致勃勃道:“岂止呐,还有烧猪肉,那猪肉上的肥膘足有一指厚,裹了面衣炸的鱼块,简直香死个人,饭堂的鸡也不知道怎么蒸的,皮脆肉嫩,配上蘸的料汁,哎哟,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于父闻言,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喝道:“你这丫头,究竟是去上学的还是去吃饭的?照你这个吃法儿,,饮食上要花去多少银钱?我给你那五百个钱是要你花用个把月的,不是叫你一顿饭用光的。你若叫碗面条,或者吃个饼子,一顿饭也要不了十个钱,五百文花一个月绰绰有余,剩下的钱我也不问你要,无论是拿去买花儿粉儿也好,还是请在学里交到的好友吃个点心也好,随你怎么用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一顿饭造光了一个月的饭钱!真当自个儿是千金小姐,有万贯家财供你挥霍?待回到家里,看我怎么锤你!”见亲爹气得要锤自己了,于秀儿赶忙道:“爹,你莫气,我没有大手大脚乱花,学堂的饭是不要钱的!”
于父犹然不信:“不要钱给你吃这么好的伙食,哪个冤大头干得出来?”于秀儿半是气恼,半是委屈:“你若不信,只管去问问别人,看人家吃饭是不是也没花钱。”
说着,她从书袋儿里取出一个小荷包,气道:“喏,你看,我今早带出门的钱还一个都没用呢。”
于父见她确实没花钱,便转怒为喜,道:“看来送你去上学真是送对了,上一个月的学,光是吃饭都吃够本儿了。”有句话叫“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其实这个道理在哪儿都是通用的,承道宫舍得花钱供学生吃喝,说明他们对于学生是很重视的。而且承道宫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从上头那位手里拨出来的,上头那位为啥要好吃好喝地养着这帮学生,难不成是因为他善?这话说出去连傻子都不信,那肯定是因为有用啊!
商人在钱财上的嗅觉是非常敏锐的,于父立刻就意识到:这般舍得下本钱,将来指定不一般。
他慈蔼地问话:“秀儿,莫光说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且说说在学堂里学了什么。”
于秀儿如实说:“头一日也没学个什么,只是先生说了,一个月后要月考分班,如能考到头二十名,便能进甲字班,进了甲字班才能上实践课。”于父问:“实践课教什么?”
于秀儿摇头:“不知。”
于父思忖片刻,露出几分商人特有的精明狡诈,对女儿讲道:“秀儿,你听爹说,这自古以来师父传授技艺都只肯把压箱底的本事教给真传弟子。什么档的弟子才能成为真传弟子呢?自然是聪明的,孝顺的。你在承道宫读书,等于是小圣人的弟子,她小人家不需弟子给她养老,因此不图你有多孝顺,只图你聪明伶俐。为何只有考进头二十名的学生才能进甲字班,上实践课?因为唯有聪明伶俐的弟子,才能做她的真传弟子,学到她的真传本事。你争点气,考进前二十,把真本事学到手,到时爹给你打一副银丁香。”于秀儿欢喜不已:“爹,你真给我打银丁香?”于父担保道:“只要你考进前二十,我就给你打!”于秀儿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银丁香赚到手。
与此同时,她又好奇:“当真上了实践课就能学到真传?”于父觉得这是明摆着的:“一坨狗屎掉在地上,人人见了都避着走,一块金子掉在地上,只要不是呆子傻子,谁不是争着抢着去捡?凡是设了门槛,要你去争去抢的,那都是好事儿。”
于秀儿若有所思,暗暗想到:哪怕念在承道宫不要钱的饭菜上,我都要好好念书,不能辜负了那些吃进肚子里的精米细面。此时此刻,她雄心勃勃,满眼坚定。
但这份雄心只过了一两天就被惨痛的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于秀儿从来没有想到,上个学居然能这么难!这么累!正经上课的第一天,光是上午就足足上了四节课!课间仅有一盏茶的休息时间,连如厕都得跑着去。
中午用饭加午休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下午上了五节课,课间仍旧只有一盏茶的休息时间。一天下来足足上了九节课!
九节课!
可能在应试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学子很难理解她的崩溃之处,但只要设身处地想想,一个连幼儿园都没上过的人,突然面临高三的学习强度,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而且,先生们的教学进度拉得非常快,无论是哪一门功课,基本一天就要讲完一章内容,一旬就要讲完一本书,全然不顾学生究竞学不学得会。最最重要的是,于秀儿突然发现:这世上原来还有一种万恶的存在,叫家、庭、作、业!
正式上学的第一天,她领到了三张卷子,点灯熬油才做完。第二天,六张。
第三天,九张。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