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对乐正黎施以援手,不正是看中了她大概和徊仙有那么点交情的份儿上嘛。
所以坦然地展现出自己的友好是很必要的,还有她可不愿让旁人领了这功劳,自然会主动说出是自己所为。
同时孟青芜也希望徊仙能领悟到她话中的未尽之意,救人之事为小,借机接近他和国师殿才是大。
徊仙盯着孟青芜,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之感,顾不得深思,他便又催了一声梁丘珩砚。
梁丘珩砚收紧臂弯,抱着乐正黎往殿外走去,脚步快到让衣袍上的银饰都哗啦啦地撞了一起,声声刺耳。
孟青芜站在原地,目送着这两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有精力去环顾了一圈殿内。
那些臣子们都还在发懵中,完全没看懂这是发生了什么。
毕竟从戴玄抱着那个生死未卜衣袍浸血的女人进来到梁丘珩砚把人抢过来抱着跟徊仙离开之间的转换时间也太短了……
短到都给人反应的间隙都不留。
戒备的黑羽卫都一头雾水,他们似乎没了用武之地,也显然并没有发生如刺客突袭的事情。
殿内倏然静寂下来,孟青芜旁若无人地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方桌子后。
她正待出言向上首的皇帝请罪,诉说自己来迟的原因,一声乍响的碎瓷之音便贯穿了整座大殿。
孟青芜偏着脸望向最上头发出声响的位置,是赵烛衾。
大敞着的殿门没有人敢去关上,寒风凌冽如割肉碎骨的屠刀,肆无忌惮地冲了进来,将适才残余的一星半点暖意搅散。
酒气氤氲,伴随着蚀心的压抑气氛,仿佛横空出现了数百条无形的劲韧丝线,由殿内穹顶缓坠下来,插进每个人的头颅,沿着血管刺穿到脚底。
臣子们都不由得唉叹,后背沁出细密冷汗,将要濡湿内里的那一层单衣。
蜷起的手指缩在掌心里,骨节泛白,他们心心念念着逃离此地。
林阁老跟着叹气,旋即扬声安抚了两句后,屏退了诸位臣子。
群臣们动作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保持着不必多言的默契感,脚步落地轻微,齐刷刷又整齐划一地就退出去了。
孟青芜故意放慢了速度,走在最后,又微不可察地扭头去多看了赵烛衾两眼。
便就是这两眼,她又发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坐在椅子里的赵烛衾垂着头颅,俊美到有些妖冶的脸庞隐匿于光影照耀不到的角度之下。
殿内烛火灿烂,鲜明耀眼,这让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浮荧。
他搁在桌案上的手还紧握着一个酒杯,里面的酒水是新斟的,未动一口,水渍浅晃,有透明水线沿着杯口往下溢流。
手背绷起道道明显的青筋,压在白净肌肤里,好似横亘而出的细长山脉,若是抬了手,便会出现山峦断裂的惨状。
人都驱净了,殿内的沉寂愈加浓稠,一旦陷进去,就像是被吞噬般很快融为一体。
明明适才还歌舞升平传杯换盏,眨眼间,这一方大殿就彻底变了模样。
阴沉、窒息、冷凝……无声无息。
不像过年,倒像帝王入皇陵。
臣子送葬,丧仪和哀乐为祭。
孟青芜收回了最后一缕视线,阖拢的殿门发出闷钝的重响。
她很不喜欢这种喜怒无常的人,赵烛衾尤甚。
身为皇帝,掌百官制万民。
他的存在并非只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而是一言一行都被所有人注视着,也影响着所有人。
但他太过冷戾肆意,以强压恫人,令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备受折磨……
这种皇帝,难怪会被人詈为疯王。
孟青芜并不可怜他,只是在心中猜测惹怒赵烛衾的是刚才那个突兀插曲,还是另有其因呢?
仿佛帝王是真的快要落葬于墓室内。
而陪着他的也只剩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还有满殿华贵且冰冷的死物。
在此种静谧的环境中,有一只灯芯不识趣地爆出一声轻响,火焰微有抖动,宛如起伏的情绪在波折后渐渐复了原。
林阁老弯腰,将赵烛衾手中那个握出裂痕的酒杯抽了出来,“陛下,想要掌控一个女子比握住一个杯子更为简单。”
他七老八十岁了,什么状况没见过?
南疆那小子,在所有人面前蹦的越欢,越能证明他什么都还没占住,倘若乐正黎真想着嫁给他,何须他几次三番的出面提及此事?
林阁老虽然不太满意乐正黎,但赵烛衾需要一个皇后。
乐正黎是个钟灵毓秀的小姑娘,很聪明,有脑子,心思重……但她独独一点不好,便是太贪心。
可人皆有贪欲,又不是都如徊仙这般的圣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
况且就连徊仙都有着执念,只不过他能忍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