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身份,那苇荡里悉悉簌簌、伺机而行的,可不就是这帮打不绝、捉不住的烦人泥鳅。不过无所谓了,江是活的而湖是死的,他们既然敢躲在这里,不若来个瓮中捉鳖,他就一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让人无处遁逃!
火焰涨天,冬日的苇荡不消一刻钟就成了灰,将洞庭的湖畔都染成了黑色。火势之下,躲藏其中的就成了穷寇,成百上千艘走舸现出影子,却不是戴着绿袖标的苍木军。
走舸轻便,很快就调整了阵形,调转方向驶出湖面,朝着奔涌的湘江而去。
“喂——!你是不认路还是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啊?你烧苍木教就烧苍木教,烧我祁东县干什么?这是绿是红也分不清吗!”驶在阵列最后头的一艘小船之上,容貌极俊美的年轻将领披甲戴盔,一边指着自己盔上红色的翎毛,一边一脸嘲讽地朝包怀恩喊道。
包怀恩手握在腰间佩刀的刀把上,骨节都压得嘎吱作响,“你是哪路的寒酸兵长,敢嘲笑我朗州王?”
“你就是那什么朗州水王八?”年轻将领勾唇一笑,尽显恣意张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纪乘渊之子,大都骠骑大将,纪浔你爷爷是也!”
一边大放厥词,身下的小舸已经奔出去好远,纪浔一脸得意地回头留下一个轻蔑的微笑。
包怀恩气得鼻孔一张一合,好啊,阎王不去寻你,你倒亲自登门,他咬牙切齿下令:“给我调头,碾碎这群破烂小船!”
高大宏伟的战舰调转方向,将湖水都搅起漩涡,上百名士兵摇浆摇得满头大汗,斗舰很快就逼近了行在后头的走舸,隐天蔽日的庞然大物,瞬间就可以将小鱼小虾碾成齑粉。
“姓包的死王八还挺快!”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纪浔扭头吩咐划船的兵士,“快划快划!”
王八追着小鱼一前一后驶入了湘水,湖水与江河可不能相提并论,小舟甫一入河,阵列就被奔腾的河水瞬间冲散,纪浔的小舸离朗州王的主舰也不过丈余远,眼看就要被战舰带起的漩涡吸引过去,只听“哐——!”一声震天的巨响传来,豪伟战舰上的包怀恩都被震得险些跌倒在地,船上的战马嘶吼,一时间全乱了阵脚。
包怀恩扶着桅杆站定,侧头看去,岭南军的战舰逮着朗州军入江水的空当,竟是拦腰横撞过来,好在主舰两侧仍有船阵布列,两艘巨舰相撞,岭南军舰尖耸的船头已经深陷进包怀恩右侧战舰的船身。
虽然主舰于突袭中幸而保全,却还是被已经拦腰断成两截的副舰一个扫尾,撞得轰隆大震,而冯彧此时正于楼船二层处凭栏而倚,与包怀恩隔空对望。
“冯将军水战颇有经验,不如你的岭南军先取苍木,我的凉州军趁乱伏击那朗州王的主舰。如此一来,你我联手,夺取整个江南,岂不指日可待?”纪浔昨夜突然来访,提出的竟是这样的建议,冯彧不由回想着。
“我不与你联手,打他朗州王也富富有余,更毋论这不成气候的苍木军了。”冯彧自然觉得划不来。
“怎么说也是老相识了,冯将军若是这般疏远伤人心,我就只能去找姓包的谈合作了。岭南军打朗州王富富有余,就是不知再加上凉州军,水陆夹击,可还吃得消?”纪浔根本就不是来商量的,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你教我去打苍木,有什么好处吗?”冯彧话锋一转,“再说了,你的凉州军到了水里,只怕也不是朗州王的对手。”
纪浔却是一副游刃有余之态,“我打不打得过朗州王,冯将军不必操心。至于打苍木的好处嘛……苍木二十四州的据点位置及布防图,不知将军感不感兴趣?”
冯彧闻言眼角夹起,这苍木教素来行踪不定,人员复杂,内部似乎有一套独立的联络体系,令人抓不住动向,清剿起来着实麻烦,若是有了这份情报,逐个击破的确就是手到擒来。
就连自认城府深厚的冯彧都不得不承认,纪浔的确善谋,总能精准给出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且谈判的本事了得。于是一盏茶的工夫,二人就达成了临时盟约——冯彧的岭南军围剿洞庭湖畔逃窜的苍木军,而纪浔的凉州军主攻包怀恩的水师战舰,附加条件就是事成之后,将苍木教二十四州的据点情报双手奉上。
双赢的好生意,纪浔看起来也的确是按着计划行事,不过就是水上打仗的水平不尽人意罢了。可预先蹲守在洞庭湖出水口处的冯彧,箭在弦上,却是临时改道,转头伏击了朗州王的水师。
眼看包怀恩的副舰被戳出一个窟窿,就连包裹的铁皮都被撞得卷边,木制船身从中段“哐啷啷”断成两截,在巨木攀援般开裂崩断和人仰马翻的轰隆喧嚣中被奔涌的湘水迅速吞没。
冯彧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包怀恩的主舰显然比他预料的更为宏伟,伺机突袭只折损了副舰,却并没能伤及主舰分毫,眼下包怀恩盛怒,恐不适合与其正面冲锋,冯彧立刻下令全速后退,驶回营地。
至于纪浔?巨舰沉没掀起了更为滔天的浪潮,冯彧低头睥睨着如鸟兽般四散奔逃的走舸,多半都已空荡无人,或飘摇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