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啊!”
这么一说周婶顿时不气了,眉笑眼开道,“你别说,真说不定呢!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本事,出去一趟这事就搞定了……不行,等他回来,我非要问个透彻不可。”
问清楚吗?其实她不是很想知道。
谢春花低头笑笑,伸手递过手里的布,有意打断话题。
“我不方便进去,麻烦你了。”
“小事儿。”
周婶拎着桶水进了赵策的屋,先把席子用劲擦一遍,每一下都发出“擦擦擦”地有力声响。
席子皱起又被捋直,她抱着两张席子和新褥子出门来,谢春花连忙接过。
扑咕——
被褥一抖,熟悉地馨香在空气中蔓延开。周婶依次将其抖展,又规整地铺到晾衣绳上。
“多晒晒好,等晚上你再帮他抱进去。”周婶话语微顿,伸手就是一拍,“这里是赵策的,别管他,让他自己搬,一点忙都帮不上,让自己把自己的收拾了。”
谢春花笑:“新买的席子是陶庄的咧。”
“……啊?”
她又慌忙摸了摸,试图安抚席子情绪,“哦哟,打错了打错了。”
·
陶庄操办完家中事务,来到武馆时,已经接近黄昏,正好谢春花把菜端上来,香喷喷的鸡汤香扑鼻而来。
江邑孝礼风俗较轻,出了头七便能改善些许伙食,二七能脱白衣着素服,主要是怕人悲伤过度,不能自已。因此只要不是大油大辣的口福享乐之荤物,都能理解。
他忍不住连汤带肉舀了一勺洒在白米饭里,鲜香四溢的汤汁顺着缝隙浸润到饭里的每个角落,让米饭塔尖都微微泛起油光,让人看着便觉得饥肠辘辘。
“陶庄爱吃猫拌饭啊。”严正心望去一眼,想让他多说话,特意起了个头。
“哦是有这么个事来着。”
周婶特意留下来就是想蹭碗鸡汤,她立马接上。
“每次有汤汁撒一瓢到饭里搅鼓搅鼓,舔得比猫还干净,我看以后给他的饭里加勺调味的好了,这样他吃得有味道,也能多吃些。他这个年纪就是要多吃些长个子,策哥儿也是我半带大的,我熟。”
不知不觉成为了饭桌上议论的中心,陶庄羞涩敛眸,却无意瞥见筷子夹着的鸡肉,手里的动作登时顿住了。
“怎么了,肉没熟?不能呀?”谢春花注意到他僵硬的姿势,奇怪地看过来。
“是啊,不能吧,我尝尝?”
周婶刚给自己夹一块,还没送入口中就听见桌子斜对面传来簌簌动静。她抬头看陶庄吸了吸鼻子,眼底瞬间泛起泪花:“……这鸡肉哪来的啊?”
“鸡肉哪来的,当然是鸡身上来的啰?”周婶不明所以。
“咋啦你们家吃鸡肉从猫猫狗狗身上薅哇?真是……”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他忽然把碗筷一放,往臂弯里就是一扎。伏在桌上哭势渐大,周婶急忙收住嘴,左瞧瞧右看看,不明白哪句话牵动了他的伤心事。
谢春花试探着安慰说:“咋啦?不开心你和我们说嘛!”
“你们是不是把院子里的那只鸡给杀了!”他哭着诘问。
“是啊……”不杀哪有肉吃呢?
然而话刚出口,陶庄哭得更惨了。
“你们一开始让我喂它的时候,不是说是只蛋鸡吗?怎么说杀就杀了呢?我喂了小几个月都喂出感情了,现在怎么说杀就杀了……怎么就……怎么就都走了呢?”
周婶本来想让他别发神经,一个鸡杀了就杀了,至于哭成这样?但是顾及到他最近生活不太如意,动了动嘴唇还是往肚子里咽下去了。
“唉……”严正心低头饮了口酒。
他和谢春花倒是很能理解陶庄的心情,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就算是本能地留下眼泪,心里还是懵懵的。
要接受朝夕相伴的亲人的离世,往往需要好几日去消化,等身体察觉到身边的空荡,日积月累的恐慌和悲伤才会一股脑地涌上心头,然后借着看似鸡毛蒜皮大的一点小事哭出来。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这么一闹他是一点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谢春花一边给人顺背,一边掺着他往屋里走。
哭声越来越远,严正心和周待年面面相觑一眼,良久拿筷尖儿敲了敲饭碗,打破沉默,“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