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准之后半晌松手，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正正好中靶心。
秋日的傍晚气温已经降下来，但沈朝在这里只觉闷热非常，整个后背都浸出湿湿的汗意。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已远去，沈朝甚至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耳边欢呼称赞声又响起，七嘴八舌的，直要把王洵之夸成惊世奇才。
一群拍马屁的，沈朝不耻。
温热的气息忽然落在耳畔，沈朝下意识地要躲，却又无处可躲，于是他清冷低沉的声音便连带着绒毛的震动一同传入耳中：“现在找回手感了吗？”
沈朝反射性地摇头，她从来没有失去过手感，又何来找回手感。
但这明显让王洵之误会了，他轻笑一声，话音里是遮掩不住的愉悦：“那我再教一次，这次可瞧好了。”
沈朝一愣，正要拒绝，王洵之却带着她的手握紧弓身，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而后紧紧拉满弓弦。
他的手指因薄茧而有些粗糙，冰凉的温度从他的掌心递到她的手背，这个姿势令他们的身体靠得更近。沈朝的后背能触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隔着重重叠叠的衣裳，长袖之下他贲勃而有力的臂膀都清晰可感。
晴空中雁声响彻云霄，王洵之抬箭直指雁群，他半阖双目，惯来温和的眼神此刻如鹰隼般锋利。
箭影一闪而过，听得大雁一声哀鸣，猛地砸落在地。
王洵之终于松开手，后退一步。
沈朝只觉有些滑腻得握不住弓，低头一看掌心已浸出涔涔汗水。心里忖度着，他这番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她多想了误会了，还是他本就不怀好意？
王洵之已命人捡起雁来，沈朝仍然握着弓站在原地有些傻愣愣的模样。
他近日以来的阴云都消散殆尽，前些日子在沈朝那里受的气似乎也一拍而散。
王洵之眼里竟多了几分戏谑，神色是掩不住地轻松肆意：“怎么，还要我再教一次吗？”
“只怕是，再教百次、千次都教不会。我啊，实在称不上一个好师傅。”王洵之接过侍从手里的锦帕，轻轻擦拭手指。
侍从心中暗道，可不是吗？要是王大人亲自来教他射箭，他才是惶恐万分，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也难怪这姑娘学不会了。
沈朝黑了脸，这王洵之还真是得了便宜卖起乖了，这不就是明里暗里讽她根本没有专心学习吗？
她从箭筒里抽一支箭，轻松将弓拉至满月，抬头望着天边的雁群，目光灼灼，只一瞬箭已离弦。
又是一声大雁落地的巨响。
沈朝上前去捡起来，拎着大雁在王洵之的眼前过了一圈：“到底是谁的箭术差？”
“我的确不如你。”王洵之干脆利落地道，眼见着沈朝面有自在得意之色时，他又缓缓开口，“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朝面色一变：“你——”
他还真把他自己当作她的师傅了，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的箭术又不是他教的，还真是脸皮够厚。
王洵之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大雁：“这雁不如就当作拜师礼罢了。”
拜师礼？亏他说的出来，真是半分颜面都不要了。
沈朝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却见王洵之神色认真，毫无玩笑之意，不由得一口气没上来。难得沈朝能被噎成这样，也算是稀奇事儿了。
“作为回报，我愿将我那匹汗血宝马让你试一试，如何？”王洵之将手中的大雁顺手递给仆从，嘴里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块蜜糖。
他今日骑的那匹马，沈朝是看见了的，以她的眼力见，的确是难得的好马。她心里有些痒痒的，闷气也顾不上生了，生怕他反悔般急忙道：“说好了啊，不准变卦。”
“那是自然。”
半晌之后，沈朝摸着这汗血宝马的皮毛，看着身侧站着的王洵之，额角跳了跳：“你，是故意的吗？”
“汗血宝马只有一匹，难不成你要我走回去？”
仿佛已经料到沈朝会说什么，王洵之慢悠悠补充道，“我只习惯骑这匹马，你若是不愿意，那也就罢了。”
沈朝深吸一口气，利落地翻身上马，这有什么的，不过共骑一马而已。
可她忘记了，这共骑一马本身没什么，但后果却是非同一般的严重。
沈朝骑着马，还没到王家府邸呢，远远地瞧见阶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似有所觉地向马蹄声所来处望过来。
沈朝心道，这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