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定睛一瞧,王洵之着华服,戴披风,头佩玉冠,翻身下马而来,倒真不像故意拖延,而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玄青底的衣裳上金色暗纹隐隐浮动,和田青玉的莲瓣发冠因着一路飞驰而微微歪斜,王洵之的额头也渗出了些汗意,只是衬得容色更盛,泠泠如泉上风,令人心情舒畅。
他一下马,随从便一拥而至,牵马的牵马,抱披风的抱披风,行动间井然有序收拾得妥当。先前一直跟在沈朝身边的小厮趁机也挤上前去,也不知耳语了什么,王洵之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而后平静地颔首不再言语。
沈朝把眼一闭,继续小憩,只当作没看见。若是王洵之另有目的,定然会主动来寻她,那她还何必上赶着?在此守株待兔岂不更美?
如此自己言语间就站了个上风的优势。
沈朝抬起衣袖遮在脸上,竟是又睡了过去。
不远处的小厮看得直瞪眼,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这么好的巴结贵人的机会却被睡觉白白浪费了去。
那头王洵之先前还一番急匆匆赶来的模样,现下反倒是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踱步着,随手拿起弓试了试力道,好似完全忘记了沈朝这个人的存在。
小厮两头瞧了瞧,又想上前去唤醒沈朝,又有些摸不准王洵之的意思,犹豫着不敢动作,怕自己一不小心惹了贵人的不快。
可难不成王大人特意吩咐他带沈姑娘来靶场,就是各做各的,毫不相干?肯定不对啊。
沈朝心中自然也是这个想法,总不能叫她来就是为了晾着她吧?
眼见着日头西斜,沈朝心中也犯起了嘀咕,这是真把她放在这儿放着不管呐。他倒是有那个本事冷着她,但她若是跟他这么犟下去,又惹了他不快,反而是件麻烦事。
再一连好些日子见不上他,那她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去?趁此机会,探探他的口风好了。
沈朝站起身,伸个懒腰,径直走到王洵之身侧,搭弓上箭,缓缓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紧紧盯着远处的靶子:“王大人请某来此不知有何指教,难不成是上次的气还要在某身上找补回来?”
“何出此言?我不过是邀你来靶场练习箭术罢了。”王洵之话虽如此说,却猛然将弓拉满,一箭射出,深深地扎进靶心。
一阵欢呼声响起,随从尽是在称赞王洵之箭术高超。
“你在府中整日待得不无聊么?权当解闷了。”王洵之轻笑着将弓放下。
解闷?他有这样的好心?若真有这份心思,不如早日送他们出江州城来得诚意大。王洵之的难缠她再清楚不过,如此下去还不知要拖多久。
沈朝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问:“什么时候肯放我们走?”
王洵之唇角笑意未变,只是眉目间冷下来。
就这么惦记着走?到底是不想留在江州城,还是想同李昱去燕王府双宿双飞呢?抑或,二者皆有?
他平静道:“我什么时候拦着你走了?”
还跟她装傻。
沈朝也毫不客气:“怎么,牢里关着的那几个,你忘记了?”
“这话就没来由地可笑了,他们触犯律法,自当下狱,怎么倒成了我故意扣押不放?”
没等沈朝辩解,王洵之就缓缓道,“你确定他们的路引做得毫无漏洞?”
就这么一句,堵得沈朝一言不发。既然是假的路引,做得再高超,也难免被瞧出差错来,她可不敢赌。
啧,果真难缠。
沈朝骤然松了手,几近满月的弓弦上箭矢破空而出,带起凌厉的风声,银色箭矢闪着令人胆战的寒光。
这力道,这气势,当真是个初学者?一旁站的小厮忙向对面张望着,只等呼唤着“中了”的声音传来,他就多多称赞几句,最重要的是隐晦地提醒几句王大人的箭术高超,让这女子心生钦慕之意。
“沈姑娘真是厉害!才将将握上弓,就会射箭了,还射得这样好,实在是有天赋。若能得王大人指点,定然……”
他的话没说完,旁边的小厮踢了他一脚,狠瞪他一眼。
这次根本没……没射中,连靶子的边都没挨上。
“我竟不知你的箭术已经退步至此?”王洵之道。
后背突然靠上一道坚实的身影,沈朝正要回头,腰间一闪而过的触感令她僵住,是王洵之站在了她的身后。
“王洵之,你……”沈朝忽然与他这样接近,又联想起几日前他的态度,不免心中有几分胡乱猜测。
一胡思乱想,便是本来没有的事情,也能多想出几分事情来了。
他绕过她的手臂,握住她的弓,将箭搭在弦上,沉声道:“看准靶心。”
王洵之只是虚虚地环抱住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心无旁骛地在教习她射箭。这反倒令沈朝有些不自在,头顶他的声音温和而耐心,可沈朝没有半分心思集中在射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