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江心洲有些凉,小卢在水榭生了火盆烤鱼。
辛香料的气味扑面,烈酒入喉,辣得薛小宝心口和眼底一片滚烫,他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意识飘忽,被冷风一吹,随汗液蒸发。有外人在场,他不知道眼睛应该往哪里看,长时间盯着赤红的火焰,视野中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乱撞。直到眼眶发疼,他用力眨眨眼,视线随着一片漂浮的黑点落在小卢的脸上,他发现她的鼻梁边有一颗颜色浅淡的痣。
下一刻,他听见俞轻舟冷如寒霜的声线:“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养着他?”
小卢似是也有些醉了,笑,答:“又不是养不起。”
月光停留在不远处的江面,雪白的月光飘过芦苇荡,融化进他们的酒里。薛小宝有心想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伴着月光佐酒,悬于一线的意识却突然崩断,他一头栽在桌上,昏睡过去。
俞轻舟鼻孔出气,冷哼一声。“他有什么好?”
小卢瞥了他一眼,淡笑道:“不过是一个小孩罢了。”
“你像他这么大时,死在你手下的人数得过来吗?”
小卢给俞轻舟斟满酒,慢条斯理拿杯子和他的杯子碰了碰,一饮而尽,才说:“你不觉得不像我的小孩才好吗?他一来,我开始考虑金盆洗手以后的事。之前总觉得有今天没明天,每天都随随便便得过且过。特别没意思。”
这下轮到俞轻舟感到意外,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会感到无聊,所以他一直在路上奔波,连老板的位置都要去争一争。他没有想到为了不无聊,小卢会选择金盆洗手。他甚至从未考虑过他拥有这个选项。
但他没有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眼下他最关心的是甲。
两人沉默着对饮,许久之后,小卢主动把甲带入他们中间。
“我知道你一直认为甲是个蠢人,可他不仅蠢,他还是个坏人。去杀他,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你有什么建议?”
“我考虑过很久,甲到底有什么弱点。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为了让老板看重,做老板的好孩子,拼命夺得不系舟首甲的名号,那他只是蠢罢了。可他还想让所有人承认他最强,为此不惜杀掉所有声称他不过如此的人,那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杀人狂。他把恐惧种到他人心里,是为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如果是我迎上他,首先要破势。我会使出我全力以赴的一招,拼上这条命,让他对自己的信心动摇。当他不确定自己不败时,我就多了胜算。在此之前,我会拜访他所有的仇敌,了解他的招数,锤炼我全力以赴的一击。”
“一招定胜负?”
“如果是为了做老板对上甲,我只有一招的机会,而且必须是光明正大的一招,不然即使杀了甲,我也做不成老板。”
俞轻舟点点下巴,突然问:“你并未想过做老板,为什么会想杀掉甲?”
小卢又饮下一杯,道:“我看不惯他这个理由不知可否让你信服。沽名钓誉之辈怎么配叫甲,他不过是把比他强的人藏在了家里。”
“哦?”
小卢定了定神,说:“轻舟,你杀了甲后,如果我也活着回来了,那你一定要放我离开不系舟。”
俞轻舟的手盖上小卢的手背,“你的对手是谁?”
小卢咬了咬牙,道:“甲是师姐的男人。师姐替他杀了不少人,甲只不过把师姐藏进家里,就轻松的收割了名望。对我来说,这说不通。”
俞轻舟愣了一下,许多事似乎就说得通了,他紧了紧她的手,说:“我做老板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你不希望对上师姐,我也不希望你对上她。”
小卢眉头紧锁,晃了晃头,“你不明白,从你告诉我你想当老板时,我就无法抽身了。承诺了要帮你,我就一定会出手,这是信义。而面对师姐,是我的私心,你一定会去杀甲,我不想她因为甲而死。师姐不能死,要么我拦住她,要么我死。我已经抱了这样的决心。”
火盆已经熄了,只有余下的几块炭,在冷风中,呼吸般闪动红光,却不能带来丝毫热度。
这晚的烈酒越喝越让人心凉,让人心凉的酒自然无法醉人,俞轻舟仿佛生平头一回体会愁肠百结。他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可他吞下的酒在舌尖发苦,光是想一想去当老板的这一番筹谋付出,就令他脊背发寒,他突然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承担得起后果。他一向善于拿捏人心,擅长表达,可他非常艰难的,才能开口向小卢发问:“若是我不希望面对你会死这一可能呢?若是……我也有私心呢?”
小卢笑了,她从未把生死当作沉重的事看待,她笑得很轻松,“你也说了,这是你的私心,私心就是只能自己去平衡的东西,我帮不了你。”
附在俞轻舟脊骨上的寒意一直没散去,他发现其实他不了解小卢。
日头晒到薛小宝脸上时,他才醒来,满身肌肉僵直的酸痛,宿醉还令他头痛欲裂。他眯起眼睛,望见江边的两人正在对招。耳边传来铮铮剑鸣,那两人的架势不像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