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自求多福,你要记住。”
父亲是俞轻舟见过的最爱和命运搏斗的人。
他一路走来,胜负有时,现在他们相伴同行,一路向下再向下,等待一起踏入凶险的谷底。父亲却突然直起身,戴着枷锁,昂首挺胸,大步走出门去。
俞轻舟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他被一群陌生人挟持,回首遥望山脚的一片火海时,明白自己再没有归路,从此他只能永远向前。
父亲把自己的底牌给了他,陌生人们救下他的一条命,确认他安全后,把他留在闹市街头。
他目送面目模糊的陌生人隐入人群。
“拼尽全力,自求多福。”
他在街上如鱼得水。
把握人心是他的天赋,有从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百分之一的聪明,又抛弃了归路的牵制,俞轻舟随心所欲追逐以往不能涉猎的东西,譬如危险,鲜血,刺激,挑战。他简直天生适合混乱,心够硬,手段够狠,煽风点火引起争端,然后施展手腕笼络人心。他一步步向上爬。
很快,街上已无人敢轻看他。
那日,他靠在城隍庙的断壁残垣间,听两拨小乞丐为了地盘相互指责,理清头绪后,为他们评理。
一位中年人跃上墙头,视线锁定他,问:“你——想跟我走吗?”
这人就是老板。
俞轻舟眯着眼睛,迎着日光,向墙头望去。眼前黑了好一阵儿,才把中年人看清楚。他一身灰衣,风尘仆仆,样貌平平无奇,可是他的姿态,一下子把俞轻舟迷住了。
过去他受到的教育,教人韬晦藏拙,可中年人身上外溢的危险气息简直是一柄足以割伤人的利刃。
他和俞轻舟过去遇到的人都不一样。
正午的日头晒得俞轻舟脸上微微发烫,由于直视日光,他的双眼刺痛,可他却不愿意转开眼睛,他凝神聆听身体里血液沸腾的声音——充满恐惧却跃跃欲试的声音。
俞轻舟和自己的本性相遇了。
他想:跟着他一定不会无聊。
不系舟最初的日子平平无奇。
时间在这里走得很快,每天睁眼,照本宣科地训练,吃饭,日复一日的考核,休息,再睁眼,长此以往。
除了练习,他只需维持最基本的生理本能。直到有一日,考核时出现的人是老板。他送他们走回舍馆,告诉他们:“明天我只会见你们中的一半。”
他给舍馆上了锁。
起初大部分人和俞轻舟一样按兵不动。
有人小声商议,琢磨老板的意图,有人悄悄隐去身形,有人警惕地环视四周的同伴,有人迅速开始抱团。俞轻舟抱着胳膊,视线扫过每张惊惶的,镇定的,凝重的,空白的脸庞,然后发出泥丸,打灭了舍馆的灯烛。
屠杀和黑暗一同降临,俞轻舟有些兴奋,掌心扣着暗器,杀了两个在混乱中靠近了他的倒霉蛋。
天亮后,走出舍门的人只有三分之一。
老板听完汇报后,有些意外,动了动眉毛,安排教头为他们布置新的训练。
训练也开始成为俞轻舟的生理本能。
他揭过白纸般的一日又一日,期待着下次老板打开门,交待别开生面的新任务。他沉默着潜伏着,期待看到自己活到最后。
人数剩下十分之一时,老板打开门,把在别处考核的孤儿们带了进来。
那天起,俞轻舟突然不确定终点到底在哪里。他承认加入不系舟一开始时是刺激的,直到刺激成为日常,变得寻常。新出现的脸孔和过去死在他手下的那些面孔雷同,他们好像都死了,作为鬼魂环绕在他身边,而他一人活在无尽重复的地狱里。
每次试炼结束,他盯着面前来来去去的面孔,多余问一句“你还没死啊。”
这句话时常挑起愤怒,可情绪对他们有害,沉不住气的人往往死得比他早。
某天,一张脸过来,听到这句,仿佛听到笑话一样,张开眼睛,疲惫的对他笑了一下。
这人是小卢。
两人眼神交汇,俞轻舟和她达成共识:一定要看看活到最后是什么样。
就这么层层筛选,他们活到了最后,成为了百里挑一。
走出不系舟时,父亲,母亲,街头,都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俞轻舟是不系舟的俞轻舟,是精心雕琢,专为杀人打造的一柄利器。
他的代号和其他人一样,是不系舟。有时他独自出任务,有时与他人合作构建实现庞大的计划。他辗转各地,置办居处,换个地方就换张画皮。情啊,爱啊,在他身上像河流一样流淌经过,却不能使他有丝毫磨损。
他胜过了父亲,胜过了仇敌,但总也战胜不了无聊。
他最怕无聊,无聊时他只好去江心洲找人聊天。
有很多次,俞轻舟在面对面时想对小卢说“还好有你陪我聊天”,可他开了口总变成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