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太阳炙烤着大地。
瓷厂初步有了着落，半路捡的少年也妥善安置了，常满伴着清脆的蝉鸣声，雀跃地跑进院中，人还没进门就听到灵堂里闹腾一片。
蒸腾的热气逼得人心浮气躁。
常家宅院的东厢房，常大公子的灵堂里还有丝丝凉意中，房间一侧放着着一个正在散发着寒气的小小冰盆，这还是因为办丧事，专门遣小厮去城郊的冰井买的。
灵堂正中间的蒲团上跪着一名面无表情的少女，正对着常大公子的排位，她身穿浅淡的青绿色绢布交领长裙，衬得更加面若冰霜。
继母郭戚氏站在灵堂门口，原本就颧骨凸出的脸颊因为狰狞地叫骂显得更加刻薄。
她指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大声嚷嚷：“我们家宝盈与常大公子早有婚约，订婚后又等常大公子学艺三年，眼见还有三月就要成婚，大公子倒是一撒手去了，叫我可怜的闺女之后可怎么活啊？”
常夫人娥眉轻蹙：“郭夫人，如今我儿已去，自是不能再耽误宝盈，该由老爷出面退还三书六礼，解除婚约。”
她扯着手绢不停地抹泪，想到郭戚氏在儿子头七都没过就赶着来退亲，更是悲从中来。
她与郭宝盈的亲娘郭李氏是儿时的手帕交，娘家同住在城东的双桂坊，可惜郭李氏因咳疾在郭宝盈五岁时去世了。
她是极为喜欢郭宝盈的，怜惜她亲娘早逝，几乎将她当作半个女儿对待，最后还说服老爷为她和儿子定了亲，没想到临到成亲前却出了意外。
“那可不行。”郭戚氏突然拔高声调，尖叫着拒绝：“宝盈可都十八了，被退婚了难道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吗？还是给鳏夫做填房？你好狠的心肠呐！”
常夫人一愣，回想到郭戚氏往日苛待宝盈的做派，脸上闪过几分犹疑：“若是为了聘礼，那便只退婚不退回聘礼，留下字据，都给宝盈做嫁妆，有钱财傍身也可以找份好婚事。”
“这……”郭戚氏一脸难以置信，竟如此容易！她激动的满脸通红就要答应，她的大儿子十二岁正在相看人家，那可够给她大儿子置办一套像模像样的聘礼了。
她眼珠一转，却是想到昨天阿娘来与她商议的办法，常砚又没别的儿子，把宝盈嫁进常家，之后再过继一个孩子来养，只要站住孩子外家的名义，不愁把孩子养的亲近自己，那整个常家之后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那可是整个常氏瓷厂，还愁大儿子的聘礼吗？就连小儿子的聘礼都不成问题。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强忍着心急说：“婚姻大事，媒妁之言，既然三书六礼都走完了，宝盈合该嫁入常家！”
“我儿已经故去。”常夫人似是没听懂，红着眼眶抬起头来。
“趁着大公子头七还没过去，还赶得及举办冥婚婚仪。”郭戚氏满不在意地说，她已经提前找媒人问过了，得在大公子破土安葬前把仪式办完才好。
“这如何使得？”常夫人吃惊地看着郭氏。
“夫人也不想大公子在底下孤零零的一个人吧，宝盈嫁过来之后也好陪伴大公子，更有了几分香火。”郭戚氏面含笑意，话里面的含义却是阴恻恻的，刮地人耳畔冰凉。
“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害了宝盈。”常夫人气得发抖，连声拒绝，没想到对方打的竟是用活人配冥婚，如此恶毒的主意。
郭戚氏万万没想过会被拒绝，气恼地一拍桌子，三步冲过来扯着常夫人的衣袖，铺天盖地的哭嚎：“我可怜的宝盈啊！反正不能退婚！”
常夫人坐在圈椅里，捂着胸口，气到脸色发白。
话题中心的郭宝盈仍然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上，背对令她厌恶的继母，也无人看清她眼底一片死灰的黯然。
常满匆匆跑进灵堂来，“阿娘，我回来啦……你是什么人？！居然在哥哥的棺椁前吵吵嚷嚷，对死者不敬，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郭戚氏干巴巴的嚎叫一顿，转头扑倒在常大公子的牌位前，坐在地上放开嗓子地撒起泼来：“大公子啊！我可是你的岳母啊，我才刚你家大门，你妹子就要赶我出门啊！目无长辈，还有没有礼仪尊卑啦！”
阿勇提着药包，还未来得及往前院的倒座房走，赶忙冲了进来，却见是一个满地打滚的中年妇人，他大张着手臂，愣是无处下手赶她出去。
常满站在门边被惊了个措手不及，她哪里遇到过吵架用礼法尊卑压人这一套。
常夫人见郭戚氏开始居然攀扯女儿的品德，恨恨地说：“你算哪门子长辈？别说宝盈还没进门，就算她进了门，也轮不到你这毒妇教训我女儿。赶她出去，改日老爷会亲自登门退亲。”
郭戚氏眼见算盘要落空，立马揪住郭宝盈的衣领，骨节粗大的手掌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你这丧门星，克死了亲娘，又克死了夫婿，现在还要来克我，难怪送都送不出去，死丫头你倒是说话啊！昨天怎么答应你爹的！”
郭宝盈的长裙被继母扯的稀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