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塔在清平门中位置偏僻,方才又并未发出响动。光芒虽盛,但清平门中没有巡逻的弟子,所有人此时都在休憩,应当无人能发觉。
门中不设巡逻弟子,这条古怪的规定还是当年掌门定下的。照他所说“那些禁地我都亲自设了法阵,如果有人能闯进去的话大概也能把清平门给灭门了,巡逻也无甚用处啦”,总之就是安全得很,兼之整座浮浪山上都布有某种法术,说是铜墙铁壁的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清平门之外的人绝大多数不知道这种秘闻,但她是一清二楚的。
邱月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足尖一点跃至半空。红衣飘飞,宛若浮在恢弘金光上、开至怒艳的一朵红莲。她一语不发,再次挽臂。那双常被人误会成冷傲的双眸此刻亦无悲无喜,唯以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定定望着清水塔,双瞳也镀上了清薄的金色。
仙门间关于这位现任梧桐宗宗主的言谈并不多,只道她曾任清平门长老,貌美性冷,擅用长戟,斩妖除魔外并无什么移山倒海等传说般的事迹。但若是有人看到她这时红衣青戟的模样,恐怕会为之悚然,认为是上古的骁战之神转世……或是索取魂魄的妖鬼。
双月牙戟在空中如箭般被掼出。
辉煌的阵术中,唯有铜青的戟刃未被金色所染。戟名“祓凶”,虽非神物,亦是稀世利器,杀灭的妖魔之命累累难数。然而此刻,这把祓除凶物的巨戟要刺透的不是妖兽魔人,而是前方高耸的清水塔。
第二击如携风雷,隐有龙啸,戟尖前的一切仿佛都将破裂粉碎,即使前方是奔流的江河也将被截断。长戟本身就荡起了一场怒潮。风还未起,而塔后远处的树丛连枝带叶瞬间已化作飞灰,徐徐零落在空中,尔后才被席卷的气流彻底吹散。
但清水塔依然巍然不动。镜潭依然止水无波。
祓凶戟青芒疾若坠星,在空中残留下一道淡淡的青痕,眨眼间离塔身已只有尺余。这一击只能用“所向披靡”来形容,哪怕是绝对牢不可摧的法阵,哪怕长戟自身在巨力下崩毁——
镜潭微微一动。
并非是潭水有了波动,而是映若明镜的水面上忽然多出了一线影子。
清音振响。犹如轻按琴弦的嗡鸣,却比琴音更锐,其中蕴含的也不是温柔缠绵的风花雪月,而是寒气凛冽的见血之意。
原本手握祓凶戟的邱月来急遽松手,双月牙戟向前飞去,而她自己则借力朝后脱身。
亏她道行深厚,五识通彻,才能看清刹那间堪堪擦过的是一柄银色长剑。如果她方才再慢一息,再往前进半寸,剑刃毫无疑问会切下她的手腕。
这一剑太厉太快,连她仓促间也挡不下,只能躲。
祓凶戟因为中途脱手,原本势如破竹的刺击后继乏力,不轻不重地撞在塔身上,和第一次一样悄无声息。戟头一沉,随即立刻调转方向。
而忽然袭来的长剑也在同时回转。互不相让的两柄兵器在半空中铛然相交,金石之声震震绵延开来,终于打破了这个夜晚的寂静。剑戟却只仿佛是初试锋芒,介于试探与示威之间,在瞬息的过招后各自飞回主人的身边。
邱月来握住双月牙戟,低头望向不速之客。方才的剑势太过凌厉,她尽管避开,却觉得手臂已经被割开过一遍般隐隐作痛。
“此处禁地,擅闯者杀之。”
谢玉楼反手执剑,语气比他的剑还要冷。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比它字面上要可怕上十倍。谢玉楼通常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也几乎不会开玩笑,所以他说“杀之”,就是真的“杀之”。
刚才飞去的一剑是警告,而接下来,剑刃所至的就不会是手脚这种无足轻重的地方了。
他面上寻常那种恹恹的、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也无所谓的神情少见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但不言而喻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