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面,“伍千一,你当真想跟着我回浮浪山?”
“矢志不渝!”
伍千一即刻昂首作答,然后那股义正词严的气势又弱了下去,露出一副小心的、讨好的神态:
“这两天跟着姑娘辗转奔波,小生也是无怨无悔。不知小生是否通过了姑娘的考察?”
……他不提起这茬,司是都要忘了这场所谓的“考察”了。
“我想想……”
她舌尖慢悠悠地舔了舔牙齿,状似在严谨考虑。
“嗯,这两日你跟着我,蹭吃蹭喝蹭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兼胆小如鼠,还经常聒噪扰人。现在想来,我这一趟遇到这些糟心事,指不定也是因为你那不吉利的体质。想来想去,我并无带你回山的理由呢。”
“小生自知身无本领,三番两次倚仗司姑娘解救。但纵然小生身如尘垢粃糠,司姑娘救命之恩,小生却不能不报,否则枉读圣贤书,也枉负这灾厄命数。”
承接着司是一通刻薄的话,伍千一三言两语间却将“求人”一转为无法拒绝的“报恩”。他情真意切地一拱手,“司姑娘说浮浪山上的吃食不合心意,小生到底会做两三样菜,哪怕是每日为司姑娘供几道菜肴,也权当小生报恩了。”
伍千一似乎发现了司是的心情随吃饭的好坏有着很大的波动,有意无意地挑了个她最容易动心的理由。
司是的手指终于放弃了□□油纸包,转而在桌上敲了敲,像是升堂前预备整肃的惊堂木,“别急。我还有一个问题考你。”
他坐姿一正,“司姑娘且请问来。”
“你觉得夜卜昨夜为何出现于此?”
伍千一默然几息,司是随口提的问题仿佛在他意料之中。
“司姑娘对那魔星很在意呢……”
他轻如鸿毛地感慨了一声,随即像是当真赌上自己前路一般肃然道:
“小生对他并不了解,不过显然他并非是陆先生的同谋,看上去也不是为私仇而来。说来,那夜卜既然是出身呼星召鬼城的杀手,行动应是受到背后东家的指令。谷禄镇距清平门不远,短短时日内却凶案连发。或许这番动静引起了呼星召鬼城的注意,于是遣人前来察看。如果作凶之人能收为麾下自是最好,若是不相为谋甚至如陆先生这般势不两立,便提早斩草除根。”
他有条不紊地讲完这堆话,便一声不吭,似乎在等着司是的反应。
“有道理。”司是若有所思,突然莞尔一笑,“我想到你如果上山能干什么了。”
伍千一微微张开嘴,似乎对司是的认可颇为激动。然而在他开口前,司是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嘛,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
像凶禽盯上无知无觉的猎物似的,她略略歪过脑袋,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动了动嘴唇,用口型无声地说出后半句话:
——你、是、妖、怪、啊。
一刹那,伍千一只觉得白衣女子身上那种淡淡的山巅般的冷息猛然袭近。他刚刚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冰凉的手指就已经触上了他的额头。
酒楼外风雨大作,天色昏暗。楼内为了照亮,壁柱上挂起的灯烛都不怕耗费地点燃通明。
柔顺的、惹眼的白发染上烛火暖黄的颜色,恰似初遇时日已西沉、晚霞初现的黄昏时刻。
陪他一唱一和了一路的司是单手撑桌,俯身压至他面前,毫不迟疑地伸手掀开了那遮掩面容的碎发。
不远处灯花一爆。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然后才看清了对方神秘至极的样貌。
灯烛辉煌下,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眉眼算得上端正,也勉强能说是白净秀气,但绝不出挑,是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那种长相。
和他一身穷书生装束极为相称的、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穷书生的长相。
司是很快收回手,眼底浮现些许“就这?”的失望,面无表情地重新落座。
伍千一顶着被司是弄乱的头发,平常巧舌如簧的他愣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身上的妖气虽然细微,但是瞒不过我。还什么妖魔缠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妖了。”司是双手抱臂,略带讥诮道,“说吧,你敢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司姑娘慧眼。”
伍千一认命地耷拉下脑袋,“小生的确欺瞒了姑娘……但唯独小生所求,未有诳言。”
数十年前,他虽借造化之恩修炼成妖,然而天生妖力极为低微,除了寿数稍长外,几乎与凡人无异。
化作人形的这些年间,他因为显眼的白发屡屡遭人类排挤,又常常被道士追捕。既不能像同族的妖怪一般潇洒自在,也无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中煎熬度过。
“且慢。”司是打断他的讲述,“你妖气极淡,那些道士绝对察觉不了,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