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恩的人情向来不好还，这应当是最容易的一件了。
沈时方本想早日将话传到，也好快些了他一桩心事，只是不知梁皎皎随柳朝云，在官家的安排下搬去了何处。
好在沈华英碰巧，先前于敬翰书肆遇到过梁皎皎。
可沈时方过去探问时，才知梁皎皎已有三日没来书肆了。他只好着人留意，沿路去问，花了一天功夫才找到她如今的住处。
当沈时方找上门时，梁皎皎正铺开一张梁京内外城的大致舆图，头疼严明恩藏在了梁京何处。
她整整四天都将自己埋在院子里、书桌上，思索如何将那些可怜人救出来，哪儿也不去，就连随柳母用膳都是囫囵填肚。
救人的办法倒真琢磨出来不少，但都缺乏可行性，最后无一不归宿于废纸篓子。
小梅不懂，只当她练字上了瘾，见她一日比一日消颓，带着清和、于昭一起，不住地劝。
皎皎与她们解释不清，只关了门窗将他们都轰出去，好容易才落个清净。
所以当小梅告知皎皎，沈时方寻她的消息时，梁皎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髻从桌沿上撑起，目光呆滞看向小梅：“谁？”
小梅十分忧心皎皎的精神状态，拿了梳子上前替皎皎大致梳理，耐心道：“沈时方沈官人，来寻梁小娘子，说是有事相告，现已在正厅候着了。”
孙清和、于昭见皎皎的房门终于开了，小梅也没有被赶出来，两人牵着手，捧着野草野花站在门边，好奇地望过来。
梁皎皎看着两小娃娃，神色和软了些。
然再想到沈时方，皎皎正色道：“我一人去即可，你带着于昭、清和就在院子里玩，除非我亲自前来，否则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带他们出来。”
小梅不明为何，却也乖乖称喏。
梁皎皎一路走一路思索沈时方的来意，她与沈时方素无来往，若说交集也仅有两回。
一回便是沈华英闹事，另一回便是一月前她将孙清和带回柳府被他认出了。
他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梁皎皎扶着垂花门，探出半个脑袋看院中人，意图能看出些什么。
柏木下，沈时方身形高壮，发高高梳起，右手下意识按在腰间剑上，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偏过头时，只见他嘴角紧绷，双眼如鹰敏锐狠厉，直指目标。
等等，双眼？
嘶，他看过来了！
梁皎皎立时直起身子，缩在门后，理了理发，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板着脸佯装若无其事地踏入前厅。
在距其十步远处，皎皎停住脚：“沈指挥使前来有何要事？”
远远见他那双剑眉皱紧，迈开步子靠近。
皎皎默不作声，警戒地再往后拉开些距离。
沈时方似乎极为不耐，啧了一声，便也没再上前，只冷声道：“沈某倒是小看梁小娘子了。严明恩入了狱，梁小娘子竟还坐得住，半步不迈出门柳府。看来是他多虑了。”
梁皎皎一直提防着沈时方的举动，万万没想到他上门来的缘由会与严明恩相关，此刻脑中仿若被投了一颗响雷，哄的一声炸开了：“严明恩入狱了？”
她想到半个时辰前，自己还在舆图上圈出他可能在的地点，顿时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一连一个多月都无他的任何消息，甚至左藏库账簿上查出来的问题也指向其余官员，明明就与严明恩扯不上任何关系。
怎么她才松懈下来，转眼严明恩就入狱了？
梁皎皎的忧心高高提起，又像被使劲揉捏一般，疼痛难忍，她眼眶一热，脱口否认：“怎么会呢！这些时日丝毫迹象也无，难道是被牵连的？”
“牵连？”沈时方挑眉，嗤笑几声。
他打量着皎皎，试探道：“你知道他是被牵连的，谁会害他？”
“自然是……”梁皎皎抬眼，对上沈时方探究的眼眸，及时住了口，改道，“自然是胡乱猜测的，严明恩应当不会做出谋财的事。”
沈时方移开视线，哼了一声，解释道：“你未免也太信任他了。不怪你不知，严明恩可是朝廷里顶一刁滑之人，哪有利可图便钻向哪儿，骗你更是容易。”
“偏他身处高位，掌着不少人的腌臜私密事，为人又谨慎，堪称滴水不漏，故而无人敢动他。现下总算探查出他这奸宦的过失来，也算是我朝幸事。”
“先前查出的账目缺漏，都是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替他顶罪。好在开封府的人不算白吃官家俸禄，不过几日便查出了他就是主谋。”
“官家大怒，下令彻查，只怕他做的亏心事不止贪财纳贿呢。且等着瞧吧。”
沈时方见梁皎皎神色莫名，探测不出什么，嘴一撇，自嘲般笑道：“罢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局已定，多说无益。”
他每说一句，梁皎皎便揪心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