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恩虽是休沐,却依旧很忙。
今日巷内的人比往常多些,他推梁皎皎至巷口,五指略张梳了梳皎皎披散的发丝,轻声道:“晚些我再来看你。”
皎皎点点头:“好。”
二人越往前走,人越少,柳府门前仿佛成了一片禁区,除了频繁进出搬物的仆役几乎再无人敢来往。
只有几个胆壮相熟的邻里婆娘围在一旁,面上似笑开了花,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其间还有个陌生的婆子,看上去老实稳重,时不时点点头,指向一堆随意摆放的眼熟家具。
小梅正搬着东西走到门前,见到严明恩与皎皎走来,忙放下手中物跑近。
她从严明恩手中接过素舆,似有些畏惧,不如以往一般活泼嬉闹,张嘴踌躇了一阵,低声道:“小娘子。”
“你怎么没有休假?”皎皎看着门前停着的马车,问道,“因为要搬家?”
小梅只道了声‘是’。
“这么快。”皎皎嘟囔了一句,扭头对严明恩说,“等我安顿下来,再去派人告诉你新的居址。”
“等你的消息。”严明恩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根白玉簪,俯身小心地扎进皎皎的发髻间,摸摸玉簪与她的发,留恋道,“那我走了。”
梁皎皎目送他远去,不由抬手轻抚玉簪,触手温润,仿佛还沾着他掌心的热。
皎皎藏不住嘴角的浅笑,对小梅说:“咱们也回去吧。”
院中的绿茵被仆役搬着重物来回踏过后,似乎不堪承受,已折下腰贴向泥土。
柳朝云正在吩咐仆役,眼底露出些疲惫,见到皎皎急忙凑上来,带着股熟悉的药味,道:“就等你回来收拾你屋里的东西了。”
朝云不等她发问,便悄声在她耳边解释道:“官家昨日来过了。”
是官家,不是赵憺。
梁皎皎明白了她的意思,昨日所受欺辱事小,但官家带着群军巡使出现,来替朝云撑腰,惩戒了沈指挥使,太过显眼,恐惹人探查,故而需尽快搬离。
“门前的那些家具呢?看上去还能用,就不要了吗?”
朝云直起身:“得轻装搬走呀。那些东西带不了,留在这儿也不利于出售宅院,牙郎倒是说可以代我转卖,可我怕横生枝节,索性让孔妈妈收整出来堆在门外,若有邻里需要,任意拿走便是。”
“孔妈妈?”
朝云说:“是,说来也巧了。本只想找牙郎给这宅子估个价售出,恰巧他昨日收了群仆役,一群人里我一眼就看中了孔妈妈。牙郎说这群仆役原先都是一富商的家奴,富商荡产倾家后才全部遣了出来。”
“她原先是跟在富商家小娘子身边伺候的,会书字珠算,为人本分敦实,我便临时起意将她买下了。来了这半日她也没闲着,四处帮忙,看上去确实不错。咱们将要搬去二进的大宅院中,没个管事的不行啊。”
皎皎见朝云言语中有赞赏意,道:“再考察些日子吧,太巧了。”
朝云称是:“左右也不急。落脚处是他的地方,他更谨慎,会派人将咱们带进去的仆役底细都摸清楚的,总不至于连他也查错。”
皎皎没再质疑,见朝云又忙碌起来,便也同小梅去收拾东西。
柳朝云与梁皎皎下了马车才知道他们新居的地点——昭庆坊。
昭庆坊在梁京内城的东北角,与广福坊紧挨着,是内城难得僻静的一处地界。
而新居地处更是巧妙,紧邻贮存守御兵器的防城库,禁军常驻,倒再不用担心闹事者上门,两人难以应对了。
宅院已挂上柳府的牌匾,两个金晃晃的大字笔锋凌厉劲挺,与前世皎皎临摹的大家作品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五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垂手恭立在牌匾下等候,见马车抵达,上前行礼。
一个婆子将朝云扶下车迎进府内,另一个婆子绕到马车边将皎皎稳稳地抱至素舆上,也推进府。
两人所带行李不多,都让几个仆役分去了。
小梅被抢了活,只好两手空空,跟在其后,有些闷闷不乐。
在外看只觉得新宅寻常,无甚特别之处,进了内里,才知这二进院极大,朱墙碧瓦,画栋雕梁,摆件古朴雅致,无一处不精妙。
梁皎皎心想,官家虽尽思极心,却不在点上。
进了这与大内殿阁别无二致的宅院,只见柳朝云面上虽无厌恶排斥,却也未有欢喜之色,神情淡淡,漠然吩咐婆子摆弄新居。
众婆子窥着朝云的面色,也都绷着脸不敢放肆说笑,一时府内气氛有些沉闷。
只有傻小梅最惹眼,生怕被嫌弃无用,跑前跑后地忙活,不是强行接过婆子手上的摆件说‘奴婢来吧’,就是挤进婆子堆里说‘这些都给奴婢就好’。
可惜她不熟悉新居,不知捧着东西绕去了哪里,过了半晌也没回来复命。皎皎担心她,额外差遣了一个婆子去将她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