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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后,那幅油棒画落进垃圾桶。

沾有褶皱的纸上,用昏沉晦暗的着墨勾勒出弥弥光景,寥寥几笔描摹出一个身形挺拔温润的男人轮廓。

*

扔了那幅未画完的油棒画,好像也就揭过那天的相逢。

港城很小,小到同圈子避不开来往。

可港城又很大,大到陶梦再也没有遇见他。

期末考试结束后,就要开始准备写毕业论文。

陶梦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写论文,就是外出拍短视频。

一月二十三日,天大雪,满地银霜。

陶梦围好围巾,遮住大半张脸,背着单反出门了。

她喜欢冬天,爱它银装素裹后的颓败,但她不喜欢呆在狭隘的小空间吹着憋闷的热空调,喘不过气,脑子像生锈一样钝住。

陶梦没有坐地铁和公交,刷了卡,搭了一辆露天巴士驶向港城的郊外。

她靠着椅背,洋洋洒洒的雪粒落到她的头上、肩上、眼睫上。

沿途的风景百看不腻,陶梦时不时举起单反拍几张或录几段小视频。

四十五分钟后,她抵达郊外的枫林。

这片枫林具体叫什么,无人知晓,但大家要是想来这,都会用粤语的调调说去“情深唔壽”。

陶梦的粤语很一般,第一次念这儿,说得怪拗口。

寒冬凛冽,枫林光秃秃一片,深秋时节金黄的叶子已经掉在地上化为泥土成了来年的养料。

除了灰黑瘪瘦的枝丫,就剩瑕白的霜雪。

陶梦拿着单反走走停停,捕景、玩光、构造、运镜,定格一帧帧精美灰颓的光景,直到雪势愈大,阻了路,她才不得不原路折返。

也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有缘,陶梦又遇见顾忱了。

他就站在茫茫雪色里,肩颈连着脊背笔直,白色高领毛衣,纯黑长裤,外罩一件深色大衣,高挺的鼻梁上依旧架着一幅金丝边眼镜。

在他对面还是那位时髦女郎,她拉着男人的手掌轻轻摇晃,似撒娇,顾忱微笑着凝望她,也不知说了什么,女郎摇晃的弧度更娇更嗔。

陶梦平静地瞧,俊男靓女,很般配。

她也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举起单反想定格这一幕,却不料下一秒,朔朔冽风吹散男人浮于面上的温柔。

他拂开女郎的手,平和的视线穿过冷冰冰的镜片、霜雪,漫不经心落到她身上。

陶梦拿着单反的手指微微蜷紧,左眼近距离靠近单反,焦距定在顾忱身上,这一瞬仿佛有两只手攥住时空将它们完美无缺地拼凑在一起。

近到他仿佛就在面前。

陶梦很紧张,有种被抓住偷拍的窘迫。

然后,她不小心按下快门键。

也就在刹那,她看到单反里的顾忱唇边度着一点笑,斯文而温柔。

陶梦抿唇,心跳有些加速。

她垂手,抓着单反从另一岔道仓惶离开。

枫林很大,岔道背离主干,绕过去挺远。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落在陶梦身上,沾在围巾上的雪粒被体温烘得融化。

陶梦打了哆嗦,踩着嘎吱嘎吱的雪留下浅浅的脚印。

一辆黑色宾利缓慢地从她身后出现,后座车窗降下,露出男人英俊的面孔,他礼貌颔首,口吻绅士:“雪大了,我送你一程。”

陶梦没看见那位漂亮的时髦女郎,摇头:“不用了,谢谢。”

顾忱笑笑,不语。

车子始终与陶梦平行,默默跟在她身边。

陶梦站定,空气刘海下的一双眼睛静静注视他。

车子也停下,顾忱打开车门,绅士地邀请:“小心大雪阻路,上来吧。”

陶梦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件事,也不会自作多情以为顾忱对她有意思。

她恹恹地想,可能是抓到她偷拍,想找她要底片吧。

果然,她上车后报了地址,顾忱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刚刚在拍什么?”

声音温和,寻常聊天。

陶梦坐得规矩,腿并着,单反搁在腿上,闻言,手指无意识扣着绳带。

她提了提微微下滑到唇边的围巾,拉到鼻梁以上,把自己捂得只露出一双很有故事性的眼睛。

过了会,瓮声瓮气的声音穿过针织围巾传到顾忱的耳廓。

“拍你……”

“嗯?”顾忱似笑非笑。

陶梦补充:“……和你的女朋友。”

多么拙劣的借口,陶梦自个儿听了都不信,但是……

身边的男人似乎很“单纯”,他信了。

因为他对她说了几句话。

“普通朋友。”

“删了吧。”

“要是想拍,就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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