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昏时分,宝拉结束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堂课程,也是最后一堂课程。
唯一的学生伊迪丝晕乎乎地坐在窗台前,膝上还摊着那本带有彩色插画的儿童科普书。
她忽然感觉自己真的不一样了。
落地镜斜摆在床尾附近,对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伊迪丝。她仔细打量自己,目光不再局限于头发、手臂和两条腿上。
她感觉自己很女性化。健康、有活力;有柔和的曲线,也有坚硬的肌肉。
恍惚间,落地镜中出现了另一张蜡黄的脸,顶着稀疏枯干的黑发,个头只到她的髋骨。
再一眨眼,那个身影不见了。镜子里只剩下现在的她,伊迪丝·尼布拉·菲尔德。
在接受课程指导后,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莱姆斯了解得不多——还有西里斯,不过至少她现在明白他当初为什么总在接吻后需要平复自己了。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曾拥有仿佛无尽的独处时间。他们天马行空的闲聊,微妙的捕捉彼此的性情,犹如漫步在蜿蜒崎岖的山间小径,轻掠淡远山色。
她所了解的,是莱姆斯的微笑、他的双眸、他的幽默、他的阅读品味、他的焦虑、他的智慧,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
在无关荷尔蒙的年纪里,他们就在彼此的梦境里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没过一会儿,宝拉提出要和她出门。
“去看奥斯顿吗?”伊迪丝边套上大衣边问道。
“不,但也是。”宝拉神秘地一笑,“你抓着我的手,我们幻影移形过去。”
伊迪丝不明所以,将手放在宝拉的胳膊上。她的长袍是羊绒毛材质,袖子很好摸,伊迪丝忍不住多摩挲了一会儿。
三、二、一。熟悉的挤压感从头至脚,伊迪丝不得不紧闭着嘴,以免在幻影移形的过程中呕吐出来,尤其是在她晚饭吃得很饱的情况下。
她们落地的地方是一条林荫道,旁边有一排破旧的公寓楼。伊迪丝意识到这正是奥斯顿的住处,但和夜晚相比,白天里的公寓楼要可亲得多。
暮日西垂,夕阳越过对面建筑的绿墙,照入临街的新古典主义式窗户,粗糙的米色砖墙立面也给晒得暖洋洋的。
一粒粒尘埃在光线的照射下似乎正应合着一曲无声华尔兹的节奏起舞。孩子哭大人叫的声音一起鸣响,间奏则是几个街区之外繁忙市声的低语。
“真好。”伊迪丝低声感叹。
“你喜欢这里吗?”宝拉笑眯眯地问。
“我想是的。”
“那要你住在这里呢?”
伊迪丝错愕地回头,“什么?”
“你,”她指指伊迪丝,“我,”又指指自己,“住在这里怎么样?”
伊迪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认为宝拉是在戏弄她,或是依然把她当成孩子来试探,这使她感到有些恼怒。
“听着,我知道你们当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此,我不会阻止你们住在一起——”
见宝拉张了张嘴,伊迪丝赶紧补充道:“——所以你不要再用我以前的傻话打趣我了。”
一想到许久前她还曾因为宝拉会和奥斯顿同居而痛哭流涕,伊迪丝就忍不住涨红了脸。
宝拉先是一怔,随即仿佛听见了世上最有趣的笑话,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迪,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可爱的人了,”她边抹眼泪边说。
但伊迪丝神色僵硬起来,脸像一张团皱的硬纸,宝拉便马上解释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起过,奥斯顿的房东先生是位巫师吗?他的房产除了奥斯顿租住的那间公寓以外,还有其他的?”
伊迪丝想了一会儿,从那日混乱的、体温升高的记忆里找出宝拉曾经提过的话题。
“记得。”她回答。
“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起,等到工作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搬出来住吗?”
伊迪丝的心底忽地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模模糊糊的念头。
宝拉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逐渐明朗,也立刻兴奋地宣布:“一点不错!四楼,奥斯顿的公寓对面!两间卧室,一间洗浴室,厨房和餐厅连通——”
“你在开玩笑!”
伊迪丝差点从原地蹦起来,但宝拉已经先她一步蹦了起来,“我没有!”她喊道,抓着伊迪丝的手就往楼梯间冲去。
她们一气上了四楼,来不及喘,宝拉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漂亮的、亮晶晶的黄铜钥匙,在伊迪丝眼前晃了晃,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锁孔。
她一拧——伊迪丝甚至忘记呼吸——深红漆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深棕色地板年久失修,走上去就传来吱吱扭扭的声音;墙上是老旧土气的赭色与丁香色的花枝壁纸,搭配同样深棕色的护墙板;起居室里横着两条沾着不明污渍的布艺沙发,正对着堆满煤灰的壁炉。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