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楼跑到一楼,48个台阶,唐清晓用了8秒。
拖鞋不知道在哪个楼层跑掉了,唐清晓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光着踩在水泥地面。
楼道的大门关着,她站在门前,伸手,却迟迟没有推开。
这一瞬间,脑海中不受控制涌起许多回忆——
“宝贝,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妈,别闷在心里……路云归?是你新认识的伙伴吗?”
“清晓,你是不是睡傻啦!你的竹马,我们从小的玩伴,不就叫段名扬吗?路云归是什么鬼?你给段名扬新起的外号?”
“商念跟我说,你问她是否还记得路云归。路云归是谁?”
“你发什么神经啊,段名扬招你惹你了,好心给你过生日,还把人家赶出去?”
……
奇怪,这门好重啊,怎么推不开。
唐清晓抹了把脸,试图用力推开门,胳膊却没有一点力气。
废物!
她自暴自弃蹲在门前,双手抱膝,眼泪蜿蜒而下。
她很害怕,刚刚那抹黑影,是脑海中自我欺骗的臆想。
毕竟,她不是第一次产生路云归回来的幻觉了。
如果不是今天从段名扬嘴里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她或许会怀疑自己真的生病了。
深吸一口气,唐清晓揉揉发麻的腿,站起身。
咯吱——
门开了。
唐清晓愣了愣,她还没伸手,门怎么就开了?
一双黄胶鞋出现,唐清晓心跳微微加速。她慢慢抬头,努力遏制住内心的期待与狂喜——
视线上移,被洗得泛白的迷彩裤,破旧得翻出棉花的军大衣,还有一个……保温杯?
等等!唐清晓定睛一看。
是楼下张叔。
唐清晓:“……”
张叔刚从厂子里值完夜班回来,这天气冻得他骂娘。一路紧赶慢赶跑回来,推开门就看见楼上那个据说成绩很好的小丫头站在楼道里盯着自己。
“卧槽,吓我一跳!大半夜的,你站这儿做什么!”
楼道灯光昏暗,张叔看不清唐清晓的脸,却能感受到她身上浓烈得宛如实质的怨气。
“咋滴啦,期末没考好,被你家长赶出来罚站啦!”张叔正义感爆棚:“这可不行!这天多冷,走!我上门跟你父母好好说说去!”
唐清晓扯扯嘴角:“不用了张叔,您快回家吧。我……我在楼道里背课文呢,这里凉,脑子清醒。”
张叔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努力么?他小时候也有半夜不睡觉的经历,但那是为了漫山遍野跑出去玩,背课文?想都不要想!
张叔恍恍惚惚上楼回家了,甚至都没发现他家门口有一只拖鞋。
唐清晓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算了,她本来就没抱多大期望,反正——
手臂被人从后拉住,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唐清晓不受控制向后倒,跌入一个夹杂寒凉与肃雪之气的怀抱。
她被人抱得很紧,紧到呼吸都不太通畅。
唐清晓死死盯着眼前裹着黑色棉服的手臂,还有那双看起来非常眼熟的露指手套。
是她送给路云归的。
12岁那年,社会上突然流行戴露指手套。
唐清晓买了双黑色皮手套,绣上名字,作为分别礼物送给路云归。
可惜买大了。戴在路云归手上,变成全指手套。
“没事,我长大以后戴。”望着唐清晓写满不开心的小脸,路云归刮了下她鼻尖:“手套很好看,谢谢清晓。”
曾经大了一圈的手套如今妥帖穿戴在手上,露出的手指颀长,骨节分明。
“手套好看吗?”
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上方响起,与记忆中有所不同——少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多了些成熟喑哑。
唐清晓终于抬起头,看清路云归面孔那一刻,眼泪瞬间流下——
“路云归,你怎么毁容了!”
见她能看见自己,甚至还记得自己,路云归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环住唐清晓的手臂也微微松了几分。
只是没想到她最先关注的是自己的脸,路云归哭笑不得。
他抬手抚去唐清晓脸上的眼泪,声音喑哑:“变丑了吗?”
唐清晓摇摇头。
其实远没有毁容那么夸张。现在的路云归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五官精致,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貌。
只是一道横在左眼上方两厘米的伤疤硬生生破坏了他与生俱来的温润感,平添了几分危险的魅力。
唐清晓却只觉得心疼,她伸手想要碰碰伤疤,问问路云归这伤是怎么回事,现在还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