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辞却已能猜到,“为什么不写下去?”
她咬着唇不说话,却是伸手想要夺走他手中的笔。
“别闹小孩脾气。”他的声音严厉了些许,仿若曾经的时日,“你该知道,国事为重。”
她当然知道,活了几十年她怎么会不知道?
要是以前的她,反正无欲无求,没什么能让她舍不下做不到的,身为帝王更知什么是大局为重。
可今夜她只是自己关在书房里,跟自己闹了一晚上的别扭。
“我知道,过一会我就好了。”
“不喜欢十三皇子?”他低声问。
“喜欢。”对于这一点南宫珝歌十分笃定,“他值得所有最好的对待。”
凤渊行值得,他人……又何尝不值得?
洛花莳不值得?楚奕珩不值得?还是君辞不值得?
她无意将他们比较,无意将他们分出高下,可眼前的情境却是逼迫她必须在世俗人的眼中,分出一个高下。
这种分出高下,她相信他们不在意。可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强行分出地位的感觉,让她有了浓烈的“亏欠”感。
君辞的眼神落回国书上,手腕悬起在空着的位置上,平静地落下两个字“正君”。
“若非因我,你不会执念如此重。”他嘶哑着嗓音,“花莳公子非世俗中人,于名分毫不在意,你纵然有些亏欠,不至于纠结如斯;少将军志在家国,风后之位远不及楚家军主帅更令他心喜;你如此挣扎,无非因为当年誓言,无非因为对君辞的许诺。”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君辞说过最长的话了。一句话说完,他轻声咳着,可见这些话已让声线受损的他有些不适了。
她憋不出任何辩驳的语言,因为这个世界上,最懂她心理想法的人、最轻易能够看穿她的人,还是君辞。
别人看她需要通过了解和猜测,扒了她表面的伪装,而他,只需要解读以前的她就足够了。
他抬起她的脸,神色认真而严肃,让她不禁有些缩了下,没办法,小太女带来的阴影太重,面对君辞她就是弱势的那一个,以往对待丑奴时的强势,早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掌心贴上她的心口,“你不该对我有执念。”
“可你本就是我的执念。”她嘟囔着。
“那我……”他轻声低语,“就消除你的执念。”
南宫珝歌顿时有些惊慌,她怕君辞话中的意思是,丢下她从此消失不见。
南宫珝歌下意识地拥紧了他,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指尖的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肉中。
他,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也知道如何拿捏威胁她。
似乎也察觉了她慌乱,君辞轻抚着她的脸颊,“傻瓜,我不是要走。”
但她依然未放手。人生至幸,失而复得。人生至悲,大梦一场。她始终未曾从噩梦中醒来过,总是害怕着。
“我真的不走。”他低下头亲吻着她的脸颊、她的唇瓣。她的唇有些凉,微微颤抖。
君辞有些后悔,他本想劝她,却说错了话,明知她心底最深的恐惧是什么,他或许有些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在那些过往的岁月里,他就是这么安抚着她的,“做你的正君,从此要独守后宫,可我与你失去了这么多年,我更想要的是无时无刻在你身边。无论是守护还是一起经历,我想要你一直在我目光所及之处。”他才说了一句话便又咳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君辞此生就这么点执念了,珝歌可以成全我吗?”
他不愿为她统管后宫,他只想守护一人。
他吸了两口气,想要坚持说下去。奈何此刻他喉间疼痛感弥漫,已有些发不出声音了。
她却已经捂住了他的唇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又点了点头。
那原本的惶恐从她眼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如今最为熟悉的太女殿下,冷静从容思虑长远,“不必说了,我都明白。”
她本就明白,只是过不去那个坎而已,如今看到君辞努力地想要劝说,还有什么是放不下过不去的?
他因她而入府,因她而努力活着,因她而改变。也许真正的君辞,从来就不是一个想要当风后的人,曾经的他愿意接受,是因为那个帝君是她。他为守护她而回来,不是为了那个名分。
他懂她,她何尝不懂他?
她从他手中拿过那封被他封好的国书,“明日,我便去递交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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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那一瞬间的纠结,可以说是南宫珝歌与君辞之间的小秘密,当她走出书房的时候早已经将那一点纠结放下,却不曾想凤渊行竟然能敏锐至斯,连这个也猜到了。
“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只要他们欠我的。”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凤渊行冲她坏坏地眨了下眼睛,“人情债最难还,我偏要他们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