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前院,走过曲桥,踏上郁郁葱葱的复廊,直往庭院深处走去。
他身上坚硬的盔甲摩擦着冰冷的金属声,在春色暖人的庭院里反射着寒光。
角落各处,挺立的士兵们隐匿在绿荫下,表面清朗幽静的庭院被迫失去了闲适的情调,笼罩在森严的氛围中。
他走进庭院中间的大厅后停住了脚步,空荡的大厅只有一位黑衣姑姑。她上前脱下他的盔甲,为他套上一身黑裙后,他又向后院走去。
广阔的后院别有风景,亭榭水阁两两相望,连接彼此的回廊高低起伏,泉石树木点缀其中,围绕着庭院中间一座巨大的池塘。阳光在池水上嬉戏一番,又钻进长廊的屋檐下,留下水波的倒影。
这里比起别处春光更盛,但换不来他眼神里的一点柔和,他径直走进池塘,踏着水下的阶梯,一步一步陷进水中,直至被池水淹没。
他拨开碧绿悠长的水草,乌黑的长发和飘动的长裙在水流中荡漾着舒缓的曲线。他的眼神始终盯着池底的方向,不停向下加速。
他穿进一丛茂密的水草丛,突然出现一片广阔无杂的清澈池底,一扇巨大的雕刻石门笔直伫立在池底中央。
他站在湖底,谨慎观察四周后,打开了石门。
一阵清新的微风吹过,他在水中浮起的长发轻落回肩头。身后的石门紧紧闭合,湖水老老实实待在门外,不敢有一滴泄露进石门后的世界。
远处的山脉组合着四季不同的颜色。一层是壮阔的瑶瑶雪山,一层是侠气的遍野枫林,近处的平原上则是天真烂漫的青草野花。广阔的天地间,层峦叠嶂之上,漂浮着一个由伞状、圆球和圆盘状的雕刻山石组成的城堡。天空翻动的白云中,穿梭着游龙巨大蜿蜒的身影。
他对远处的奇景无动于衷,倒是对脚下的彩色小野花多看了几眼。他没有过多停留,微微俯身,一跃而起,飞向空中的城堡。
宽绰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少女,她索然趴在桌上,侧脸看着窗外。胳膊笔直搁在桌面,垂下的手腕上环绕着金属手饰,像星环一样绕着她的手腕转动。金色的链饰沿着她的胳膊一直连接到胸口,胸口精致的项链上,同样有几道圆环在缓慢运动。
他讨厌那些金色的圆环。
让他想起那天洞穴里昏天暗地的风暴,她在风暴中撕心裂肺的叫喊。
她银色的长发垂至地面,有一缕落在她的鼻前,随着她浅缓的呼吸轻轻颤动。她只是看着远处,没有拨开它。
她似乎在看窗外的景色,那片明亮的景色却没有在她暗淡的双眸上留下任何倒影。
他走进来,她也没反应。
他收回眼神,继续走向房间一侧,洗手擦拭。
硕大的宫殿里除了他俩,没有任何侍从。
他拿起案几上的粉色瓷瓶,在里面灌上水,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全是粉色的鲜花,摆进花瓶中。随后,他又捞起袖子,开始在房间里做起洒扫清洗的活——谁也想不到,不久前他还是个威严的将军。
他拎起一壶煮好的茶走到桌边,摆在少女面前。少女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但她什么都没说,她空洞的眼神中,甚至没有疑问。
“喝点茶。”
他给她倒上茶,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
“沙羽。”
他立刻回头,像受到召唤一样乖乖走回去。
还有几步的距离,少女就迫不及待伸出手。他自然地接过她伸出来的手。
少女环抱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本来无神的双眼突然闪动出喜悦的光芒。
“……你来啦。”
他轻轻嗯了一声,眨动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波动。
少女抚摸着他的手臂,突然发现了手臂上新鲜的伤口。
“你又去水潭边了?”
他没有说话,垂下眼睛默认。
“你别这样了好不好?我不在乎你眼睛的颜色,从前父皇也没有在乎过……”
少女仔细端详那道深深的刀口,眉头越皱越紧。
“我难得来一次,我们不聊这个。”
他松下袖子,遮住手臂。
“我刚刚去见了逾白。”
少女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他怎么样?”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说“没事”,但这次他没说。
来这的一路上,他反复在推敲:最近太多的事撞在一起,已经快要超过那句“没事”可以遮盖的范围。对方在边境的挑衅,对皇子的攻击,还有他在水潭边发现的“新情况”。
形势或许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自从洞穴的“风暴”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忐忑,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一直以来,他用所有强硬的东西去抹杀这种脆弱的情绪:每一个决定越来越狠,每一次砍下的剑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