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知自己成了某个金毛销售手段带货的叶云满同沈尚书一样焦头烂额,始作俑者却悠闲地喝着茶,笑意盈盈听茶马司长官絮絮叨叨。
“张大人,您知道我们番邦之人喝不惯清饮的绿茶,而且绿茶难以保存,无法经受动辄数月的海上颠簸。”金脑袋索恩今日一身质地轻简的素雅砂制直裰,金色长发高束于脑后,一双眼睛湛蓝如雨后长空,极是澄澈清明。
他口中说是喝不惯清茶,点的却是极其地道的今年新制明前龙井,品茶时的模样也甚是端雅,半点涩口神色都无。
正苦心孤诣想骗他收购巴山绿茶的茶马司御史张峰刚听到这回复,面色更苦:“本官也知道茶叶难以保存,这不是听闻你已得异法可将茶叶烘干却不失原有风味吗?本官不要求你交出秘法,但既有秘法,何不多收购些原茶炮制?本官相信这必能给你带来滚滚财源,驰销海外!”
索恩轻啜一口明前龙井,惬意地笑眯了眼睛:“这可不是什么茶叶都能烘干炮硝的,且秘法所需原料我也只得那么多。张大人应当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有时候东西多了,也就不金贵了。”
“你可以多开拓些海外国家啊……”张峰刚犹不死心。
索恩倏地重重放下茶杯,笑容不变,却生生被眼角眉梢的锐利带出杀气来:“张大人,做生意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从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更何况您只盯着在下一人,这可说不过去吧?”
张峰刚当上西南茶马御史的位置便也是从官场商场上混迹多年过来的,自不会被他吓到,仍厚着脸皮道:“并不是我只盯着你,而是这四夷馆和京郊驿馆中只有你能让本官亲自商谈。古大官人,凡是沾手皇宫生意的谁人不知你深得皇上与辰王信任。光是你一人一年经手的买卖就是其余洋商加起来的量,不夸张地说,国库里有二十分之一的银子是来自你的腰包——能谈得下你的生意,其他洋商还不是闻风而动?”
“我怎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索恩挑眉,侧目自三楼雅座窗棂往下望去,帝京西累世繁华映入眼帘。
“古大官人,你不如再考虑下?你秘法烘茶所需的材料本官可以包下!”张峰刚咬咬牙,道。
索恩看了会正安大街一步三肆、五步一店的喧嚣往来景色,眸光离合,思索了一会,道:“最多二十万斤。五万斤巴山绿茶,五万斤青城雪芽,五万斤蒲江雀舌,五万斤龙都香茗。秘法原料不必劳烦大人费心,茶叶需以低于西南茶马市四成的价格交易;今年九月中旬前需得运至泉州,车马费自然由西南茶马司支付。如何?”
“低于市面四成?这怎能行?!”张峰刚瞬间变了脸色。
索恩转过头,对他笑得讥讽:“张大人可莫想诓我——今年春西南涝灾浸了许多茶苗,长出的茶尖大多都是瘪的。如此粗糙烂制、品质低劣的青茶,行家一眼便可辨优劣。张大人打的主意不就是与其滞销积压,不如卖给不识货的洋商倒往海外。”
索恩端起茶杯又轻抿一口,锋利如刀的目光从茶杯边缘飞来,直直刮向冷汗不止的张峰刚:“然后再将收入的三分之一补给织造局,向内务府换您明年的高升,是吧?”
张峰刚冷汗津津,不敢直视面前之人,目光游移。
索恩低笑:“张大人,我可不是初来乍到的佛郎机红毛,别想着我未到过西南便赌我不晓西南之事——商人要发达,拼的不止是一个‘赌’字,还有耳目发达、鼻嗅灵敏。”
他抬手替张峰刚斟满茶:“我也不想以此威胁于你——方才的条件不变,我便当什么都不知、不觉。”
张峰刚将整杯苦茶咕咚下喉,艰难发声:“承蒙您关照了。”
索恩受了他的恭敬,低笑:“不用客气。”
张峰刚气势满满而来,颓靡扶墙而去。
索恩心情甚好地答应今日这顿他来买单,故而他未走小二也不敢上来催促。他掸掸衣袖,悠然举箸尝起迎客来名菜炸烹虾段。窗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窗内阳光烁目、金发似水流淌。候在雅间门口的小二望着这幅美男用宴图,觉得眼前日光、金光与荣光交织在一起,目眩神迷。
索恩慢悠悠吃完两盘菜,候的人才姗姗而来。
微服私访的内务总管朱常喜带着两个身着低调滚金黑衣的高大男子行至四方梨花桌旁,拱手作揖:“古大官人,我家主子有请。”
索恩抬眼,瞅到老太监身后男子衣袖边角隐隐浮现的鳞片暗绣,笑意高深莫测:“几位可是让在下好等。”
朱常喜脊背躬成虾米,也不知是职业病还是习惯如此。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抬手一引:“古大官人,请。”
端和帝登基至今十七年,天灾人祸战事不断。元年北方大旱,赤地千里;三年大水涝灾,东南四省浮尸千里;七年山南山北三道秋蝗、大饥、瘟疫三连,相辅而行;八年中原干旱,黄土皲裂;十年北夷小规模骚扰边境,修缮长城;十二年西南土司反叛,同年冬长白山以东高句丽叛;十三年春夏倭人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