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梦到我站在无数面镜子之间。
一面镜子里我坐在曾经梦到过的那条长椅上，腿上还摊着一本画册。杰似乎是被我强迫着当了模特，站在长椅几步之外。我一边选出一支软铅在画纸上他好看的侧脸上画出明暗交界线，一边问他，“你最近好像瘦得很严重，没有好好吃饭吗……还是在因为之前那个任务烦恼么？有时候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啊杰，你又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后说，只是苦夏罢了。
一面镜子里我握着手机，屏幕上是被杰挂断的电话。五条悟站在我背后说，杰叛逃了，为什么？
我什么话都没说。
一面镜子里五条悟正在手忙脚乱地打电话拜托硝子快一点回来，我则是被他拜托帮忙给一个海胆头的小家伙测体温。
“小孩子怎么都这么娇气？”他挂掉电话之后抱怨道。
一面镜子里我正在和一只外形可怖的咒灵缠斗，背景似乎是繁华的商业街区，有着圣诞节氛围。悟突然出现在我身侧。
他说杰不在这里，他去了高专。
他说你要去么？
我看向镜面外无法分辨出方向的远方，沉默了一瞬间之后说你去和他告别吧。我守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一面镜子里我和杰对峙着，背后是许多看不清人脸的人。他说，“这个世界，无法让我发自内心地欢笑啊。*”
一面镜子里夏油杰在灿烂的光线里向我伸出手，“初次见面，你就是天宫初枝？我叫夏油杰。”
一面镜子里一个留着妹妹头的少年兴致勃勃地问我，“初枝学姐，我和七海准备出发了，有什么想要的伴手礼吗？”
一面镜子里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短发女孩面无表情地指着空气说，初枝，救救我。
更多的镜子里都是无止境的战斗。
这些浮现在镜面上的，水雾一般的画面。它们像是被困在了莫比乌斯环上的碎片一般，无始无终地流转着。
一面镜子里我和杰坐在一条白色的长龙上，背景是无边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如星海般散落在我们身下。在纷纷洋洋落下的雪花里，他对我说：“平安夜快乐，初枝。”
然后我就因为胸闷而醒来了。
毫无意外的，我的被子上又压着一团黑猫。
——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可能接受“伊织某天发现我把夏油杰藏在屋子里”这种一眼看起来就古早少女漫既视感拉满的情节。我对杰如是说，所以如果没什么意外情况的话你还是一直保持着猫的样子吧。
他看起来很没办法地答应了——其实他本来也不会有太多的时间留在这里。高专的咒术师人数实在稀少，再加上我又出了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那些本来该是我去处理的任务只能靠悟和杰代劳了。
要在不借助语言的情况下判断杰是不是在也非常简单——如果他不在的话，黑猫总是会一副恹恹的样子窝在床头边的猫窝里。伊织还担忧地问过我“这样真的不要紧吗”，之后被我感受微妙地敷衍了过去。
与之相对的，杰绝对不会睡在猫窝里。
——还是在他的监督之下，我才发现自己此前一直忽略了的问题。
我失眠的情况非常严重。
第一天晚上他把猫窝拖到了我的床头。我熄掉灯和他道了晚安，半个小时后发现自己还是没能成功入睡。
我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回屋时发现床头坐着一个黑影。
即使我已经见惯了恐怖游戏里面的各类惊悚要素，面对这一幕时也很难不感到心跳骤停了一瞬间。
“我去问了悟……还有硝子。”夏油杰声音很低地道，“悟说他之前看数据的时候注意到过，但只是以为你还在恢复中，睡觉的时间可能会不太规律。但其实是你一直都在失眠，对么？”
在此之前，每晚我所经历的比起“入眠”，倒不如说是“昏迷”更为合适。换而言之，如果不是身体实在需要修复的话，我很难凭借自主意愿入睡。
……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自那天以后，不管是在出任务时还是留在高专，只要到了该睡觉的时间，杰就会【登陆】进来监督我睡觉。
起初时我是拒绝的。连睡觉都要别人看着，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显得我弱气过头了吧？
不过无法否认的是，我最近的睡眠情况的确有所改善了……起码，我已经可以在杰的监督下正常入睡了。
我尽可能地把呼吸放得轻缓，看着被子上的一小团黑球。
看天色就知道这会儿还早，没必要现在就惊醒他。
那么接下来就是例行的情报整合时间。
首先，是我的【记忆】问题。
“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这句话是真的，只是有一些措辞上的问题。
我的记忆现在只恢复了一些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