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公主那边如何了?”
“热仍旧没退下去,昨夜喝了汤药,喂了两丸牛黄安宫,还喂了宫里保命的药,夜里倒是退热了,只是刚刚的时候又发起热来,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沈煜也顾不得背上的伤,紧张的坐起身来,踉跄的打算下地,若不是魏昭然眼疾手快,怕是就要摔在地上。
“言臣兄,莫要激动,小心身上的伤,公主那边还有些令家的秘药,我们也传了信回京城,御医很快就能到,公主病倒是意外,想来陛下不会怪罪的。”
沈煜眉头紧锁,反握住他的手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子安,我担心的并不是陛下怪罪,而是……殿下高义,在京中募捐,如今一路整顿州府,安抚百姓,我不如她。”
说实话,纵然被秦妩杖三十,打到如今连下床都费劲,沈煜心中却全然没有半分怨念,只余轻松。
王宪之该杀,他也该打。
王宪之在赈灾之时聚众淫乐,收受贿赂,滥用私权,丈着家势肆意妄为,带了他出城求医,又连累了无辜百姓受难。
而他,明知是非黑白,却为一己私利为虎作伥,实非君子所为,这些日夜他的良心不安,时时回想起幼年时祖父和先生的教导,被秦妩责罚,身上虽痛,可良心却得稍安。
如今仔细想想,他实在是小瞧了这位公主,初见时只惊讶于她过人得美貌,可不论是那狡黠的募捐手段还是如今的雷厉风行,都让他不由得想要再了解她多一点。
房里的灯亮了一整夜,提心吊胆的侍从们并不敢安睡,彻夜关注着秦妩房里的动静。
晨光熹微时,魏昭然送了一坛兵士刚从村中找来的烈酒过去,锦心反复给秦妩擦了几遍身子,可那烧得泛红的肌肤却仍是滚烫。
“阿谨哥哥……我冷。”
秦妩仿佛一只受伤的幼兽一般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儿,长发散在枕上,凌乱中是脆弱至极的美感,娇软的奶音轻轻呢喃,发出无助的轻哼。
“锦玉,再去拿一个汤婆子,然后去准备些吃食,手是匣子里应该还有几支珠钗,看能不能去换些肉食,等会儿让殿下吃些东西,再喂一次药。”
锦玉闻言,翻找起了包袱,看着那几乎已经空了的首饰匣子,肉疼的拿出了其中最不起眼的银耳坠,“锦心姐姐,这个应该就够了吧!”
看清她手中的东西,锦心大惊失色,忙压低了声音呵斥道:“旁的都可以,这个不能动!”
“可这个最不值钱,那些珠钗换京城春芳斋的桂花糕和千禧楼的烧鸭都够换一屋子了。”
“但这耳坠殿下最喜欢。”
锦心忙将那银耳饰重新放进荷包里收起,又锁在了小首饰匣里,这才转身将温热的汤婆子放进被子,秦妩不自觉的挪动身体靠近热源,呢喃道:“阿谨哥哥……难受”
“殿下,殿下,醒一醒。”锦心小心的半抱起秦妩,将温热的参茶喂到了她失色的唇边,“喝一点参茶,等您好起来,我们就去见霍督主。”
秦妩烧得迷迷糊糊,乖巧的张嘴喝了几口参汤,依偎在了锦心温暖的怀抱里,眷恋的呼吸着她身上淡的温柔香气,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阿娘。”
因为发热,女孩的声线没有了平日里的柔美清滢,雪肤之上是可怖的淡红色,仿佛快要被煮熟了一般,她微微蹙着眉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脆弱得仿佛快要破碎的琉璃,看得人心碎。
锦心心软得一塌糊涂,将秦妩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着她瘦削的背,眼圈儿不由自主就红了。
公主真的瘦了好多,白日里层层叠叠的衣裙包裹之下,她容光焕发明艳昳丽,富贵庄严,可换上这一层素衣,她单薄得似乎连每一截骨都能摸得分明。
“殿下,等下我们吃了东西就喝药,喝了药就不难
受了。”锦心温声诱哄着,眼泪却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人人都羡慕殿下的富贵,提起她也只称一声命好,可这上天何曾真的厚待过她?
孑然一身,冷宫十数载旧疾难愈,心爱的人是个宦官,这一生或是被指给一人成为权利纽带,或是膝下空虚孤老余生。
除了一个公主的名头,京中哪个贵女不比她的日子有奔头,可也就是这么一副几乎被命运压垮的瘦弱肩膀撑起了那样多的人命。
或许在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臣们眼中,三个州府或许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真的走出宫闱,她才知那是多少个几乎破碎的家庭,是多少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又是多少个和她一样在乱世里颠沛的少女。
那几日,殿下几乎是不眠不休,除了在马车上小憩,其他的时间都是在处理各种公文。
她抖着手在那些斩立决的判决书上落印,绞尽脑汁的和商贾们斗智斗勇,几乎掏空了自己的私库设善堂,安置那些无依无靠的老幼妇孺。
虽然不知接任官员到底能不能将一切推行到底,可她给了所有人好好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