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南萧帝都。
细密秋雨接连下了几日,宫墙内阴冷怵人,天还未亮,公主的銮驾就赶在宫门敞开时驶了出去。
雨天路滑,西街的路更是泥泞难行,銮驾缓了下来,在距离沈府数丈之地停顿。
车帘掀起,公主走下车,一身月白长裙,拢着狐皮披袄,淡眉杏眼也敛不过浓密眼睫下的泪痣,衬得她娇艳明媚。
公主前行几步,望着破败府邸若有所思,贴身侍女慧琴正候在她的身旁恭谨地撑着伞。
銮驾里同行的人此时小憩醒来,觉察到外面的异样也跟着下了车。
世家贵女打扮,年龄与公主大致相仿,她撑伞走近问道:“萧澜,怎么了?”
萧澜公主没有回答,双眉微微皱起,推开了沈府的大门。
迈着沉重的步履走了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唯有凭墙上地上的斑驳血渍和四周的凌乱残痕还能看出这里曾发生过的杀戮。
“因果报应。”她冷淡的唇边掠过一抹嘲讽的笑。
慧琴也冷漠地瞧着眼前的景象。
倒是同行的贵女受不住血腥腐味捂住了口鼻,有些怔忡地问道:“昨夜禁军拿下的乱党是沈侯?”
此话一出,慧琴机灵地伸手招来侍女慧筝,语气关切,“永华郡主还是先随慧筝离开这里罢。”
“先回车上吧,一会说。”萧澜温柔接过话茬。
永华颔首,温婉的眉宇凝重几分,腕上用着力抓住慧筝往回走。
待她离开,慧琴才轻声回禀:“殿下,有人。”
才盯着一处的花坛细看,听她一说回眸瞥了一眼后上方的楼阁廊桥,萧澜语气不悦,“拿下。”
将雨伞递回,慧琴从底下伞柄里抽出一把软剑,运气一二,使了轻功便飞了上去,三两下就用软剑将他钳住。
剑弯成弧状,中心最锋利的刃此时离他的喉头不过几寸,慧琴持剑站在他的身后,有些不耐烦,“又是你。”
闻声的瞬间,红伞已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萧澜轻功上了廊桥,落定时伞倏然收拢于手中。
淡淡地看着他默然半晌。
“杀了吧,下次皇后娘娘总该换人了。”萧澜摆摆手。
那人一听连忙拱手求饶,“殿下手下留情,我虽跟了殿下几日但未将殿下的行踪悉数禀明。”
萧澜走近与他对视,丝缕青丝沾染雨珠,眸中也似晕了水汽,像江南的远山看不出底色。
她笑了笑,“你叫什么?”
“在下沈东哲。”
“你是沈府的人?”眸底一抖却神色未变,萧澜依旧淡定轻语。
“是。”他回得坚定,眼中不惧丝毫。
萧澜示意慧琴收剑,转身看向廊桥下,风雨正洗刷着府中血土,应该过不了几个时辰这里就将看不出原貌。
“好在沈家还留了人,皇后娘娘有心了。”伞骨在手中断裂,木屑毛刺划破掌心的皮肤洇出鲜血。
沈东哲立于身后,躬身作揖道:“殿下此言差矣,娘娘并不知道在下的身份,且况正是谢军斩杀沈军,娘娘若知也不会留我性命。”
萧澜似乎并不意外,将破伞顺手给了慧琴,指尖轻叩木栏,“哦?那你是想向我投诚?”
沈东哲愣在原处。
见他没有回话,萧澜转头看向他,笑笑道:“你是觉得我少问了一句,你如何知道是谢军拿下的沈军,对吗?”
他点点头。
萧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抬手示意他继续。
沈东哲轻咳两声,“皇后娘娘乃谢氏家主,今早却向陛下奉上了沈侯兵符。”
“所以东哲,你觉得沈家是受谢氏陷害不该烙下乱党罪名是吗?”
“难道不是吗?”
少年攥起了拳,眼神坚决不容挑衅。
她还偏偏靠近他,用更大的劲将他的拳头舒展,“不是。对帝王来说,身为臣子,拥兵自重便等同乱党。”
声声掷地,雨声残响。
沈东哲惊讶地张口,将想说的话吞进腹中。
“东哲,我这没有你的一席之地。我手下虽皆怀有血海深仇未报,但都只是江湖中人。"
萧澜站上栏木,往后倾倒。
“再者,你尽可向皇后禀明,萧澜不惧。”
她略一歪头,娇花般的笑容浮现出一瞬狡黠,袖中的绫缎飞出缠上不远处的树干,她借力落在花坛旁。
“慧琴,送人。”
待沈东哲离开,萧澜才从花坛中取出一块布条,上面赫然写着“孤女”二字。
这是安插在沈府的眼线留下的最后线索,怎么会是孤女,难道除了沈东哲还有其他人?
若这孤女当真知道当年惨案的真相,她势必要将她寻到。
回到銮驾停靠处,此时雨已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