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秋跌进砂浆里,她挣扎着起来,手蹬脚刨,却又滑倒了。
艳秋的脸上,头发上,都裹上了一层砂浆。
艳秋的安全帽也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好像掉进搅拌的砂浆里。
她眼睛里也进了砂浆,睁不开眼睛。她想伸手擦眼睛,但手上都是黏腻腻的砂浆,一碰眼睛,眼睛更不舒服。
艳秋看不见,在砂浆里折腾半天,也没爬出去。
她听到周围女人开心又放肆的笑声。
“活该,让她跟边强嘚瑟,老乡也不行——”
这声音像一根针,扎着艳秋的耳朵。她顺着这声音,爬出搅拌池。
她要先睁开眼睛。睁不开眼睛,她就看不见路,看不见人,看不见危险。
工地上除了沙子,水泥,砖头,还有各种干活的工具。
那都是冷兵器,她的脚要是踩上,很可能弄伤她自己。
艳秋把手用力地在身上擦,想擦干净手上的砂浆,再用手擦掉眼睛上的砂浆。
但是,她身上都是湿漉漉黏腻腻的砂浆,越擦,手上的砂浆越多。
风一吹,这些湿淋淋的砂浆就开始崩皮儿,抽紧她的皮肤。
艳秋浑身难受。
她不动,就那么站在搅拌池旁,浑身都是砂浆。
她想知道是谁推的她。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喊:“你们是死人呢?快帮她把砂浆洗掉,一会儿太阳出来,砂浆晒干就洗不掉了!”
有人向艳秋走了两步,但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声停下了,没有靠近艳秋。
艳秋火冒三丈,她知道,是有人故意把她撞进砂浆池里的。
要不然,早就会有人把她从搅拌池里拽起来,早就有人过来帮她。
可现在,没有人帮她!
她到底得罪了谁?这些人要这么整她?
她忽然听见旁边有流水声,那是水管里的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那是刚才搅拌砂浆时放水的水管。
艳秋闭着眼睛,向前方伸着两只手,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摸索着走。
她的耳朵听到旁边有喘息声,还有嘻嘻的忍不住的笑声。那都是女人发出的声音。
这帮女人太损了,把她撞到砂浆里,看她像个瞎子一样乱撞,在旁边看热闹。
她们谁也不肯帮她一下。
艳秋一点一点地挪,磕磕绊绊地,总算是走到水管旁边,她伸手拿起水管,先洗手。
手洗干净。她用手去擦眼睛,却发现脸上眼睛上,头发上,都糊满了砂浆。
拌好的砂浆把她裹住了,不尽快洗掉,她就会被砂浆封住——
她顾不得想太多,用水管对着自己的脸冲洗,对着自己的头冲洗。
然后,她用水管对着自己的身体冲洗。
四月末,天气还冷,水冲到身上,冷得艳秋直打冷颤。
她的眼睛能睁开了,她看到了什么?
女人们站在一旁,像看耍猴一样看着艳秋,嘻嘻哈哈,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群人?太恶毒了!
艳秋冲掉身上的砂浆,但看不见背后的砂浆。她也不管了,弯腰在地上抓了一块砖头。
她拎着砖头,浑身湿淋淋的,直往下滴答水。
她向这群女人走去,走一步,地下湿了一摊。走一步,那帮女人往后退一步。
艳秋举着砖头,问:“谁把我推下去的?”
没人吭声。
艳秋说:“没人说话,就是你们一群人,合伙把我推下去的。那就一起跳到砂浆里洗个澡,这事就算完了,要不然我没完!”
众人四散奔逃。
艳秋举着砖头,追着女人,她追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尖利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大玲的,是跟大玲昨晚一起去厕所的女人,叫素芬。
素芬身体胖,跑得慢,跑几步就被艳秋追上。
艳秋一砖头砸在素芬的后背上,把素芬砸个跟头。
素芬倒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艳秋举起砖头,逼问素芬:“谁把我推进去的?”
素芬惊恐地看着艳秋手里的砖头,说:“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艳秋说:“那是谁?”
素芬一边往后躲,一边结结巴巴地说:“反正不是我——”
艳秋伸手抓住素芬的脖领子,说:“你肯定知道是谁,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拖到砂浆里埋上!”
艳秋拽着素芬,往砂浆池拖。
砂浆池里,躺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那是艳秋刚才摔掉的帽子。
帽子里面都是砂浆。帽子已经摔坏了,旁边掉了一大块。
素芬回头冲女人们喊:“大玲姐,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