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 1)

我厌倦了阴谋诡计。

这是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躺在旅馆的床上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

我忏悔自己的过错。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比死鱼腐烂在臭水沟里还要糟糕。

我最开始尝试动用我不太对劲的脑袋还是在小学的时候,那时我在教室里吃辣条被路过的教导主任发现了,次日上午他当着全校人的面,在主席台上对我批评教育,我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羞耻感,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挂在操场的横杆上晾晒!

我跟踪了他整整三个月,发现他背着自己的妻子找外遇,我用手机拍下来发到了学校网站上。

我知道这样的私生活问题只会让人怀疑他的道德,但是在一个道德败坏的教师的办公室塞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学生就不一样了。

于是我用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扳倒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教师,代价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同学。

我现在很懊悔,我并非无法控制自己情感。事实上,从小学的主席台下来的时候,我已经不觉得羞愤了。

这一切只是好玩而已。

我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坏掉的。但也许更早。

在后台掌控着一切的快感,层层反转,玩弄着那些自以为是的主角们……这听起来就让我兴奋。而我也在这样的掌控欲中忘乎所以。

无论是挑拨离间还是推傀儡上位,又或者是借刀杀人,我都十分擅长,我常常感叹我这样的天赋应该去当一个间谍,但是一想到间谍也要受控于人于是便嫌弃地把它抛在脑后了。

我忏悔我的过错。

我厌倦这些令人空虚的阴谋诡计了,然而我全然不知道舍弃了猜疑和纷争的生活该如何过下去。

“笃笃笃。” 有敲门声。

我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钟,现在正是早上七点半,我爬下床,连续思考一个晚上,脑子有点昏昏沉沉。像是在梦里梦到自己挣扎着起床,一种意识被割裂开来的感觉,让人想吐。

我打开门,门外并不是服务生也不是小广告推销员,是一个女生,很矮,似乎只到我的大腿根,她要仰起头来看我。

恕我直言,我怀疑她得了什么病,她秃头,只有头皮两侧有稀疏的头发,没有眉毛,凸嘴,两颗门牙的形状似乎和老鼠的特征相似,她的眼睛更像是五六岁的小孩画的自画像,画一对圈再添上两个点就大功告成了。

“您生来就如此丑陋吗?”我毫不避讳地说。如果换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装作完全不在意她的样貌,伪装成懵懂又善解人意的女孩。

“抱歉,我住在隔壁。”她似乎忽视了我的话,“您是一晚上没睡吗?”

“我想我并没有制造噪音。”

“您在思考……在我眼里,大脑是一个有孔的乐器。”

我皱了皱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您的意思是,因为我在思考所以吵到您了吗?”我轻蔑地看着她,嗤笑一声,“如果您是想找茬的话,呵,大可以找个更合理的借口。”

“我做了一整个晚上的噩梦,您思考的声音就像是一条鱼在闭塞的玻璃里冲撞,因为失去海水而不安,失去氧气而窒息,想要逃离却又眷恋它。”

“您是,额……那什么吟游诗人?”我耸了耸肩,语气里已经没有“您”这个说法里该有的礼貌和尊重了。

“抱歉,也许会让你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是我想问您——您感到痛苦吗?”

“不,完全不。”我很长时间都没有感受到纯粹的情绪了,更何况是痛苦。

眼前的女孩捂着胸口松了口气,仿佛我的回答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似的,她微微地一笑,又朝我鞠了一躬:“难怪……我听到低沉又悲伤的乐声中,时而混杂着的卡农般愉悦轻松的旋律,我可以以您的名字作为我下一个谱子的题目吗?”

“……”

“好吧,我知道您的答案了,”她有点遗憾地闭上了眼,“我叫旋律,是一个音乐猎人,如果您转变了主意,可以打这个电话。”

她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字迹还很清晰,是刚刚写上去。

“我想如果有机会,希望您能听到我所听到的,来自您脑海里的声音。”

我接过纸条,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她很真诚,毫无恶意,我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们当不了棋子,只能当朋友,然而我又是个擅长背叛和欺骗的人。

“……我叫安德利特。”

不愧是我,又多了一个浪迹江湖的小号。

她听到我的回答后喜笑颜开的样子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明明在几分钟之前我就决定要真诚地生活了,为什么转眼又撒了个谎呢?

既然如此,就叫做安德利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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