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清晨的云雾汩汩而出,照得空气中的微尘都发亮,餐桌前的阮唐眼睑掀阖几次,似乎仍处在困倦感包裹的膜衣。
直到父母不经意间扯起的话题拉回她心神:
“隔壁那孩子,算是正式住下了?”阮天赫咬了口肉包,他戴着副金丝眼镜,身上的衬衫被熨烫得一丝不苟。
唐弦点了点头:“昨晚跟老陈聊了聊,说是收养手续已经办好了,那孩子是中考状元,也在柏辰读书。”
“那就是跟唐唐一个学校了。”阮天赫偏头望向自己女儿,看见明显神游的阮唐,眉目也软了些,“怎么了,昨晚睡不好吗?是今天第一天开学太紧张了?”
阮唐缓慢地眨眨眼睛,她摇了摇头,吞下口中的麦片,乖巧道:“没有,我只在想事情。”
昨晚回家之后,唐弦对自己女儿倒是没瞒着,说撞见的那个男生是隔壁陈叔叔收养的孩子。
彼时唐弦正拿着吹风机为阮唐吹着头发,白噪音隔绝了语气,阮唐听不太真切,只记得自己妈妈说的时候似乎叹了好几声气,最后落下一句:
“那个哥哥……有点可怜,他耳朵不太好,要是以后遇见了,唐唐说话要稍微大声一点,再多对他笑一笑,好不好?”
阮唐单掌托住脸颊,乖乖地点头。
只是后来睡觉的时候,阮唐的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在家门前对视的那一眼。
原来他那时的举动,是在调整助听器吗?那时的自己脸上应该没有冒犯的表情吧?
被窝里的阮唐在一片黑暗中思索着,眼里如同落进了一面碧波荡漾的湖泊、泛起粼粼波光,直到抵挡不住睡意,陷入梦境的前一秒,她的脑海里还有一句:
下次见面时,一定要多笑才好。
开学典礼定在上午九点,阮唐和唐褆笙手挽着手,人潮中嘈杂的耳语与大声的呵斥连绵成整片整片的潮水,在礼堂里好似愈涌愈窒息——唐褆笙如是描述。
好在在班主任的的引导下,很快便将每个班分类安置完毕,刺目的夏日阳光被厚重的幕帘匆匆盖住,继而明亮的灯光缓缓投射进宽阔的礼堂内,因人多而微涌的窒息感不一会儿便会被凉爽的空调风掩盖。
这类典礼演讲本就是学校领导和老师在唱一场无关新生的独角戏,只会让人昏昏欲睡,底下的学生不是在悄悄交头接耳、就是在神游天际趁机补回暑假缺失的睡眠,挺直着背脊、认真倾听的阮唐在一群“垂头丧气的太阳”中,倒显得格外异类。
只是却没多少人觉得她奇怪——因为绝大部分新生,都是柏辰附属中学直升上来的、认识了许久的同学。
阮唐性子好,女生跟她都玩得来,男生则是一部分倾慕、一部分仰望,前者是因为阮唐在初一校庆时表演芭蕾独舞一战成名,后者是因为她的成绩同样傲人。
所以,早就习惯了的同学们偶尔跟阮唐视线交接,都是友善的目光。
以及在跟她隔壁的唐褆笙进行无声对话:
“午饭一起?” “行,老规矩,帮我和阮唐占座。”
完美交流。
台上的校长试图以抑扬顿挫的鼓励声以及自己雄浑的嗓音,震醒在场“昏昏欲睡的太阳们”,但显然效果不佳,于是他快速念完手中的演讲稿,然后说道:
“下面,请高一的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台下原本毫不在意的人们终于被吸引了视线,纷纷抬起头看去,唐褆笙趁机跟阮唐咬耳朵:“新生代表就是那个中考状元。”
阮唐悄悄将背脊又挺直了一些,认真地望去——
全场的灯光昏暗,男孩穿着崭新的学校礼服,白衬衫、黑色直筒裤,那束灯光,只打在他的身上。
耳边是唐褆笙讶异的“长得有点好看哎”,身边是其他同学交头接耳的声音,可阮唐却目不转睛,甚至微微蹙起了眉。
她捕捉到了台上人拽紧演讲稿的、颤抖的手指。
“……各位同学,大家好。”
台上人的目光似乎并不聚焦,又或者说,他强迫自己只盯着手上的演讲稿,可台下太多目光,从未有过的炙热让他连指尖都颤抖,只是余光中校长的脸色太清晰,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开口:
“我叫,时砚景。”
他念得极慢,声线依旧微哑、甚至称得上是小声,通过礼堂的喇叭传播,飘飘荡荡地、像试图寻找落脚点。
演讲稿并不长,比起校长的长篇,时砚景好似只念了一两分钟就结束,快到阮唐来不及思考,瞳孔里就只剩下他的背影。
比起昨晚几乎融进月色的身影,今天舞台上的那束光似乎也并没有真切地照在时砚景的身上。
阮唐咬着下唇,看见台上校长那明显更灿烂的笑容,心里却沉了沉。
这种场合……他应该并不喜欢吧?
捻成挤出的声线,像一丝细流也烧沸。
散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