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诏骅县县令程世成，广善大义，与生民恩众，名施于后世，天下贤大夫竟称也，特追封为二等关内侯。”程老县令殉身的第五日凌不疑带来了文帝的追封诏书。
程小妹还在病中未能到场，便只能由与程老县令情同父子的程止代为接诏，程止接过诏书，起身含泪喊道：“起灵！送，程大人！”
“季成，送程老县令一程！”
“范斌，送程老县令一程！”
“骅县学子，送程老县令一程！”
“老身，送程老县令！”
……
“程老县令啊！”一路上，骅县幸存的百姓全民缟素，俯首恸哭，皆自发为举家就义的程老县令送行着。
“幼时，我聪敏，阿父却不许我习武，我躲在角落里看着阿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练着同样的招式甚是不解。有一日我问他，为何执刃？他说，为守护，为了守护自己在乎的人，也为了守护别人在乎的人。那时我不懂，如今我懂了。”宫远徵站在文成君身旁喃喃道。
“人人都说，宫尚角是一个杀神，追敌数十里，斩杀殆尽……”
“人们靠近一棵大树，总会赞美它枝繁叶茂，繁花硕果，人们总是看见它的参天之姿，却从没有人关注它那庞大而沉默的根系。我养虫养草，常常拨开泥土寻找药材，每次挖开大树的根，都像是看见了他的心……”还未等文成君说完话，宫远徵便打断了她的话。
“我也是杀神，手上沾满了鲜血，可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身后的万民……提起长公主，人们总是害怕多于尊敬。”
“我阿兄说，这大多时候，害怕都比尊敬好用……”
“他跟我，很像。”文成君看向宫远徵，似乎是被宫远徵的话勾起了什么，眼眶微红。
袁善见陪着夫子皇甫仪站在远处，宫远徵与文成君的一举一动落入了他的眼里甚是亲密，他苦涩地笑了笑，低下头不忍再看，便背过身思虑应该怎么办。
另一边，楼垚向程少商述说了他此行的感想，并决心要做一个如程老县令一般心怀子民，不辱世家门楣的父母官，上不愧于天地，下不愧于百姓。
楼垚的一席话令跪在一旁的程少商也进行了一番深思，原来舍弃，亦是为了成全，唯有舍自身，舍小家，才能保百姓安康。
而这一切同样也落入了凌不疑眼中……
不久，天空下起了小雨，似乎是为了送程老县令一程，又似乎是为了将骅县洗刷一新，往事不可追，骅县终究要迎来新的故事。
程少商淋雨站在程老县令一家的葬身之地，感到了深深的无力，虽然这几天有宫远徵在，可是依旧会有伤患病重离世，她深知宫远徵不是神，就是以现代的医学技术也不可能治好每一个人，可就是忍不住怀疑自己。
她保护不了一路上守护她的那些人，甚至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她恨那些杀戮之人，却什么也做不了，还有那些伤患，她大言不惭地告诉他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结果却救不了他们……
凌不疑看见程少商如此，忙撑伞走了过去，却被楼垚抢先一步。
“少商，你不要再自损自辱了，医馆里的伤患都很感激你，原本他们都不想活了，是你鼓励他们，让他们有了求生的欲望。你但凡出去走走，听听那些百姓在说什么，你都不会觉得自己是无用之人！”楼垚走上前安慰道。
凌不疑就守在那里看着，看着楼垚将程少商抱进怀里，听着两人约定以后外放做官，一起共建太平之地……原来，还是晚来一步，凌不疑转身离去却看见了身后的文成君，“阿姊……”
“子晟，阿姊煲了鸡汤……”
“阿姊，她现在最不想见的怕就是我们这种整日杀戮之人……”凌不疑声音微哑。
是啊，终究是手上沾满了鲜血……最开始的时候，文成君会记得每一张死在她手上的脸，然后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便会来折磨自己，后来……后来杀的人多了，便习惯了。
执刃为民，文成君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她也时常在想，白鹿山光风霁月的女公子，自己还回得去吗？
——半炷香后——
“喂，凌臭脸，这汤是特意给我煲的！”宫远徵看着面前凌不疑强调着。
“哦。”凌不疑一脸冷漠。
“喂，你什么意思？”宫远徵望着凌不疑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你猜……”
“你！”宫远徵
“好了，别闹了。”文成君也很是头疼，这俩人怎么第一次见面就互不对付，哦不，准确来说，是宫远徵单方面不对付，以及，凌不疑单方面冷漠。
“乖，汤呢要趁热喝，你俩少说话。”文成君将手中盛好递给宫远徵，然后又给凌不疑盛了一碗。
“她先给我的。”宫远徵在文成君低头的瞬间，幼稚地冲凌不疑摆着口型，然后在文成君抬头的时候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