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从市集赶出来,只能四处吆喝卖酪,不是人之常情么?”
坐镇后方的顾五郎,是这样同底下的人说的。
顾老夫人早起在念佛,看孙儿抄着经书,虔诚严肃,也不禁一叹,“小申昨儿特意过来见我,说是女眷的事,不好尽数禀了你。”
“是有这回事。”
顾五郎也不在意,继续蘸墨写下一句。
“那些人的心蒙了尘,便是观音大士的净瓶也洗不干净。”老夫人捻动佛珠,叹了叹气,不甚明亮的眼眸也闪着泪光,“凡俗人的凡俗事,观音娘娘也是管不着的。我年纪大了,听这么乱糟糟的,也觉着力不从心。”
“祖母就少操些心罢。这琐事,既然父亲信任我,交由我来做,孙儿便胡乱理一理,左右也没有比原先更糟的了。”
顾望津惯常是会逗她开怀的。老夫人笑了笑,又道:“那自然还是有的。若真是他家做的,便是倚仗我们两家的世交之情。”
光这点也是不够的。段家倚仗的,是一门忠烈的军功。
且说那马安巷里,狄夫人已数日水米未尽,她身子又有伤,伺候的人不敢用强。
大夫诊脉后,由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押着,侍女一口一口给她灌下米汤。
狄夫人挣扎不开,呛咳数次,不说发髻散了,面上糊着的也不知是米汤,还是自个儿的口涎。
即便是流放三千里,她也不曾这样失礼于人前。
“你们杀了我罢,杀了我罢……”
那些婆子再按着人回榻上,依次给她手脚绑上布巾,连口中也不放过,就怕她咬舌自尽。
除去这点,侍女也不敢苛待她,就着木盆里的温水,一点一点为她擦拭那些污渍,柔声规劝道:“夫人且放宽心,奴婢的命都是夫人的,怎么敢折辱您呢?夫人放宽心,尽可使唤奴婢。院中的花草,房中的古物,样样皆是夫人的,只待夫人垂青赏玩。”
和她一样,也是被赏玩的。
狄夫人咬着布巾,呜呜哭着。她自闺中识字起,便不曾落泪。
即便得了夫君死讯,也不曾哭过。她未曾诞下婴儿,夫君亦未另娶妾室,他说过,狄家男子未满四十,不得纳妾,便是到了四十,只怕夫人也有了麟儿,纳个劳什子的妾?老子当年求娶佳妇,便是为了今朝冷落的么?
她也是发过誓的,苟活只为平反那日。她没有给狄家留下血脉,这消息,只能由她亲自烧纸告祭了列祖列宗。
内室里折腾了小半天,狄夫人哭也哭累了。伺候的人还未松口气,一声声清亮的吆喝攀墙越院。
守卫的汉子很是警觉,手持长枪立在一旁。
狄夫人死寂的心,忽而又升起了点点火苗。这是许家二娘子的声。
她说要来城里行商的。那日也是看着自己进了段家的。
一定是衙门里不管,她亲自来找的人。
“呜呜……”
她奋力挣扎着,教那些婆子又进来按住手脚。
“姑娘,你且来看看,我们粗手粗脚的,不按着,叫她跑了;使了劲,再伤了人,这一条命也不够用的。”
侍女进来,也只示意她们松开,再恭恭敬敬给狄夫人行礼,“夫人怕是不知,我们这巷子是不允许人来卖酪的。那位娘子或是你的亲眷,不说是不是来找的你,只怕人还没走近,就教巡街的衙役给赶走了。”
她容貌俏丽,态度也恭敬。
狄夫人只觉出毒蛇一样的阴冷。这是入府了,管家拨给她使唤的人,柔善恭敬,不曾想头一夜就在茶水了下了药,教她落了恶魔的手里。
她渐渐也不挣扎了,心里也说不清是希望许家娘子走近来窥见端倪,或是早早出了巷子,免得平白惹了祸事。
她撇过头,不再看这些人伪善的面目。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只为确定许抱月走远了没。
侍女即便是将话说得满,可心里也是稍微打鼓的,亲自候着廊下,来回走了几步。
不等巡街的衙役将人赶走,那声吆喝却是越来越近了,不止一个女声,还加入了一个小郎君的声。
“卖酪……一碗一文……”
许平安头几声喊得艰难,可一想到狄伯母落在歹人手里,越喊越顺畅,也越嘹亮。
“卖酪,新鲜的酪,一碗一文……”
许抱月听了也很是欣慰。小鹅子走的每一步,都是巨大的铺垫。
可惜,这巷道走了大半,暂时也看不清哪家可疑。身在局中,果真看不大清。
她按捺住极大的好奇,才没抬头往上看一看。也不知顾家小腿,此刻是在哪处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