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达店的阁楼,顾五郎坐着首位,申掌柜今日回话的神情无比肃穆。
“五郎……人是确定了在马安巷。”
但是,接下去的话,掌柜的回得艰难。一是那位夫人确是惨,家里尚未平反,又在孝期被人玷污了;二来,五郎也未娶亲,实在不好把腌臜事尽数报给小主子听。
若是回头给老夫人知晓了,饶是厚颜如他,也心虚啊!
“段小郎确是出了城,去宁远乡吃斋了。段掌柜也未去旁的地方,他家应该是有暗道通到马安巷。”
桌子上,摆的是内城的舆图。
段掌柜是段家仆,主子恩赏赐了姓,也住在段家。比申掌柜还年轻好几岁,却一直未娶亲,外头说是他受过伤,那处不行,不好娶亲坏了名声,便一直兢兢业业给段家打理田庄铺子。
顾五郎只瞥一眼那张图,便看出门道来了。段家的宅院,与他摘榆钱的那户人家,名义上相差两条街道,但是中间是下田巷。白鹤失踪那天,大兄往那去过一次。
连大兄都觉着是段家的人动了手脚。
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找机会告诉许家娘子,往下田巷去卖酪,让许家姐弟亲自吆喝。”
申掌柜一听便明了。五郎既然拿了主意,他也松了口气,尚且打趣道:“许家姐弟到底是年幼,又是外人,实在不好教人受了惊。老朽先往府里同老夫人多要几个人来罢。”
顾望津只扫他一眼,不置可否,合上书册起身时,更是意味不明笑道:“祖母手下的人,还是大掌柜最得信任。若是大掌柜丢了,我向祖母进言,请她亲自来寻你。”
“呵呵……五郎说笑了,老朽还得留着命给老夫人效力,万万不敢把自己丢了。”申掌柜笑呵呵送走小主子,略略收拾了,也预备去府里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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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许家的小货车便进到了巷道。
时辰也早,除了去集市的仆妇,几乎没有人走动。偌大的巷道空荡荡的,小娘子的吆喝声,清亮动人。
“卖酪,一碗一文,新鲜的酪,卖酪咯……”
许抱月喊了好一段路,临近某一户人家时,许平安捏着钱袋子,再深吸一口气,由着他来吆喝,“卖……酪……”
家里卖去数十桶酪,他还是头一回喊出声,喊着喊着眼里不禁蓄了泪。
在高楼看戏的人,像起风的沙尘,细而密,有冷笑的,也有打趣的。
“到底是读书出来的小郎君,不过是嘴皮子一张,哭甚?”
说这话的,是五郎这边的人。他从军里换防回来,没和许家姐弟相处过,说的自然也是寻常人最最真切的想法。
申掌柜也在此处坐镇,直接啐他了一句:“你光会使刀枪了!这小郎君又不是校场里的石墩,由着你摆弄,你可仔细掂量着罢。”
那汉子也不恼,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外头的动静,如常笑道:“掌柜也知我是个粗人,小郎君或小小主子,便给个准信呗。”
他是顾将军麾下的干将,官位没提拔,一是他不爱那些虚名,求了几次才压下。
再推,也该扎眼了,计划着今年请封。折子还没递上去,南边出了那样的事,顾将军召他过去说话。
他脑子直,径直说道:“那将军还是别提拔我了,我就爱当个无名小兵,来日真要出什么事,我也能活着。”
这话,像是贪生怕死,气得一贯温和的军师要拿茶杯砸他。还是顾将军笑着拦下了。
“有你这话,我便也能将五郎放心交给你。来日,真要出了什么事,还请你帮着照看他。”
“那是自然,将军的儿子,便是我……”
“好了,滚出去领赏。”
将军的儿子,能是他儿子吗?
军师将这憨货推了出去,再跪下同将军请罪,“高杨性子直,说话糙,将军切勿往心里去。”
顾将军让他起来,指着厚厚那沓公文,眼神再一转,“陈将军一去,南边尽数换了人,那些人于边防之事不熟,他们却还试图染西北。话糙,理却还是那个理。”
文臣最爱玩弄权术,武将若非世家,再无姻亲在朝中助力,前路实在是难。
今朝,不管是先皇还是当下陛下,但凡是能叫上名的武将,几乎都亲自指了婚。女方家,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多半是拘在京里,要紧的衙门,是半分不沾。
眼下,高杨是笑呵呵的,占据利好位置,只为守着两个见风倒的人。
许家姐弟的吆喝,在府内的人自然是听到了。这会儿,能掌事的主子都不在。
那几个人同上回被顾五郎攀上院墙一样骂骂咧咧的,“那小兔崽子,就不该好好地放他回去,吆喝得多带劲,生怕人听不到似的。”
马安巷僻静,住的人家金贵,平日走街串巷的小贩也不过来。
“他们不过是个流放的罪臣,不熟悉各处的事,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