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五郎身量颀长,今日换下了淡青长衫,同城里的伙计一样穿的葛布,仿若云杉的躯干,与巍巍高山亦是相得益彰。
许抱月端着碗,看他提着篮子停住不动,便主动行了一礼。
顾五郎微微颔首,没等他想出说辞,许家小娘子已转身走了。
走了。
一如昨日的自己。
顾五郎深吸一口气,昂首望着灰扑扑的天,生生气笑了。得嘞,也不用想什么说辞。待她家小弟来,再逗他去?
五月的天,早起是有些凉的。许平安总念着自己是男子,不好和那些夫人抢了河道,便早早起来,也好给家里打水。
等他洗漱完毕,拎着半桶高的水往家走时,身上早已热了起来,比在书院里打拳顶用多了。
难怪父亲总会在信中与他说,若是书院休了假,不妨去郊外的农户家体察些日子,或许于读书有所裨益。
想着那些烂熟于心的信件,小少年又红着眼,咬咬牙,走得飞快。
许抱月回屋见陶罐的水还要好些时辰才能沸腾,便出门来帮着平安。
“这桶又大又重的,一人拎着可费劲了,二人刚刚好,怪我贪睡了会儿,倒让你一人走了大半的路。”
“不重的……”
许平安本也要逞强,可二姐已笑眯眯接手,顿觉松快不少,他又叹道:“等我再长高,长壮些就好了。一趟拎个两桶也不费劲的。”
——就像顾五郎那般,嘴巴虽坏了些,身量是真真的高,力气也大,砍树也很利落。
“那家里也得有两个木桶才行。”许抱月只笑笑,又宽解道,“等二姐赚到钱了,我们买间屋子住,还带井的,谁乐意一辈子都早起来河边打水吃?”
许平安惊得望一眼二姐,侧着身子,也只能瞧见她的侧颜,比长姐略略削瘦,像去游学时在山野见着的芝兰。
有位同窗见了很是喜爱,命书童掘了回去。他也甚爱,时时惦记着,后来再去看了几回,兰花在陶盆中亭亭玉立,可总觉着风采不如从前在山林间出尘。
他也不想二姐变成了市侩的娘子,就像粮店的掌柜,明明有便宜的玉米面,却不告诉他们。
但他也不想说这些伤了二姐的心,又故作轻松问道:“今早,我们也吃馕配麻麻菜吗?”
“你若是爱吃馕也罢了,我看你昨日吃得辛苦,家里也有白米,怎么也不能苦了自己?我已煮了白米粥,放温了吃,最是暖胃。”
许平安也心疼那些很贵的白米,盯着脚下的牧草,忽而感慨道:“若我们有块田,便好了。”
“昨日缺柴,需得去砍树;今日念着白米,就得去种稻子不成?”
许抱月举目四望,尽是山坡和云杉,哪里有地供他们这流放之人种地?
“丰州的气候,也是种不了稻子的。我们便不往这想法子了。”
回了家,许蘅若也起了,或是看许抱月不在,就在灶房里看着陶罐。
“长姐——”
许抱月的话还没说,许蘅若淡淡应声,极快放下了木勺,极快往堂屋去了。
啧。
许抱月也是给她气乐了。这生怕给人看出她在做饭的举动,女主在搞什么?
她狐疑盯着拐角的残影,许平安则是一脸紧张,请求似的摇摇头。
长姐脾性大改,可到底也是念着家里头,并非什么大事。许抱月便也略略提了声调,“那长姐去洗漱,等会儿帮着平安提水回来,届时,粥也快熟了。”
灶里的火正旺,许抱月顺时针搅拌着,时不时想着赚钱的法子。
郑秋兰放在郑夫人那笔钱,女主知情吗?说到底,也是她手帕交给的安家费。虽然郑夫人吝啬不想改,可眼下是非常时期,她是有法子诈来的,就怕女主圣母心发作,姐妹再起了龃龉,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
唉,女主不想做菜,似乎也和男主没了交集,这将军府进不去,在这蛮荒之地,她真的不想抱抱大腿吗?
伴着绵绵不断的腹诽,米汤上咕涌着一个个气泡,粒粒分明的白米也渐渐软和了。
大抵是不信邪,她又去了一趟后院,想着女主是不是趁着刚刚加水后,也偷偷加了进去。
水还没瞧见,耳边先是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不轻不重,像是在啃咬、咀嚼什么。
这家里破成这样,不能是老鼠吧。西北有老鼠吗?
或是别的什么野生动物?
许抱月从墙根的柴堆里抽出两根木头,深呼吸后将较细的那根精准扔到了土墙外头。
静静等待。
没有惊慌逃串的动物。
“吁……”
这口气,还未舒完,某条星光黯淡的小腿在角落里幽幽开口了,“昨日你家小郎信誓旦旦说没有理由谋害我,想来今日是有了。”
随着话音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