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头的杏子,还剩吗?”
顾五郎喊住了将走的人,管家愣了一瞬,瞥见主子稍显复杂的神色,慢了片刻才答道:“剩的剩的。段小郎送了两筐过来,说是供老夫人吃着,也不能少了家里人情往来的份,可真是周到极了。”
管事的还在絮絮说着来龙去脉。
以顾家的地位,他犯不着刻意来说段家的好话。可见段家行事,向来是如此得人心。
顾五郎略显头疼,此事当真是棘手。
“那匀一篮子给我罢。”
“是要送哪位府上?左右天也没黑,小人即刻去送。”
“……不急。”
顾五郎头疼挥退了他,背着手慢慢悠悠在府里头踱步。
顾老夫人在府中也是无要紧事,或是听得他回来,这会儿就在檐下,默默站着。
过了冬日,梅花开尽。丰州再是贫瘠,春也到了,枝叶青翠,不像她,面上尽是岁月的刻痕。
老夫人看着孙儿,只盼着上苍再厚爱自个儿几分罢。
她抬手招了人过来,又笑呵呵问道:“看你今日忙碌得很,可是饿了?金嬷嬷已经去看夕食了。”
“方才在外头吃了一道点心,也不急。”顾五郎挽着她慢悠悠地踱步,想着他厚颜夺来的点心,起了兴致,笑而不自知。
老夫人眼不明,可心里明白着呢,顺着话问道:“这是吃着了什么新奇的?这样开怀。”
“今日顺手帮了点小忙,对方倒是知礼好客,一个劲留我吃饭。我看他们家里也不松快,不敢多吃,就用了两个不沾油水的饼子。”
“家里头难,想来那饼子也不易得。你也该少吃一个才是。”
“是。”
顾五郎笑笑,又道,“也是那家主人的手艺好,孙儿尝了一个,又不由吃了第二个。”
“呦,可别是你饿极了才失了礼数罢。”
……
祖孙二人闲话家常,轻松愉悦,也教顾五郎心里头的念想多转了几圈。大抵是在外头久了,也少有机会吃着家常的菜,故而才很欢喜。
欢喜?
尚且未厘清这莫名的思绪,顾老夫人已喟叹连连,“如今年景好,地里的庄稼也算丰产,想我幼时,常听府里的嬷嬷说太.祖时期,一到灾年,卖儿卖女的,唉……她是女儿家,两个馍馍就被买走了……”
这些陈年旧事,顾五郎在幼时已听过无数回,再听也不厌烦。
说着说着,老夫人又自然而然想起了进府出府的霍大厨,“珲小郎也不知是哪里听说的消息,让管事递了消息进来,你若是想要个稀罕些的江南厨子,他那倒是有。”
珲小郎,便是段家的小郎君,单字珲,乃美玉也。
顾五郎对着这颗精雕细琢的美玉,也有些难以入手,如常笑着婉拒道:“他那酒家的生意全靠那几位签了契的厨子撑起来,我便是贪嘴,常去吃饭便是了,哪有将厨子抢来的道理?这知道的,说是我们两家有交情,不知的,还道是父亲教子无方,顾家门风不正呢。”
“你呀……”
老夫人亦是笑盈盈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眼里尽是赞赏之色,“便是这样的理。他年纪小,又不大理事,一味念着要来孝敬我,难免有疏忽大意的时候。本来还想叮嘱你一二,不想你这样通透,我便也安心了。这厨子与吃肉的事,别看细小,上一个不给车夫吃肉的将军,教车夫带着一头扎进了敌军阵列;而吴郡顾荣,将烤肉分给了炙人,不仅千古留名,也为自个儿留了后路。来日,你不管是做将军,还是做个文臣,成大事小事总要多多留心细微之处。”
“祖母教诲,孙儿谨记。”
*
翌日,天刚蒙蒙亮,顾望津习完剑,刚要牵走白鹤出府。
白鹤不如往常,咬了他的衣袖,再不轻不重打了个响鼻,昂首望着小厨房的方向。
“嗤,你倒是没白吃我的汤。”
顾五郎又将它栓好,折返去了小厨房那边。
祖母起得早,府里的朝食也早,灶上的粥已沸腾,咕噜噜叫着。
厨娘在预备小菜,见着了他,忙不迭问道:“郎君可是要先用?”
顾五郎摇摇头,只问道:“昨日送来的杏子在哪?”
“放冰室里了。奴婢去取。”
不多时,厨娘便提了一竹篮回来,上头还隐隐冒着丝丝冷气。
顾五郎提着它,忽而又不想出府了,天未大亮,巴巴去送果子作甚?
*
丰州的天亮得晚,不说城东,城西边角也少有人起来。
除去某人,炮灰女配许抱月。
昨日添置了草席,许蘅若将布裁了,赶制出了适宜初夏的薄被,不至于在夜里着了凉。
按理,是该睡得更舒坦。
许抱月盘腿思考,揉揉额角。丰州喜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