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是,哭泣过后,霍天发现自己居然习惯了这种日子。
十几年来,斋中生活日复一日的宁静枯寂,他也日复一日的沉默孤僻,将疏离刻进骨子,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痛苦都压进心里独自承受。
在昭歌秦叔面前时他一切正常,正常到连他自己都以为没问题,但只在夜深人静时,他才能感觉到心中有一个漏洞正在逐年加深。
如今再看,那洞已蚀成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也只有这深渊,能够昭示这些年他都经历过什么。
感觉,好像忍到极限了……想一头栽进去摔死自己。
谁能来救他呢?
长大后,他有机会去大雍国,有数次曾打定主意,临到头又怯了。
他不想去找沈香寒了。
因他不确定沈香寒是否还活着。
当时送他来松陵时,沈香寒的病已经很重了,如果这次去,找到了,发现她多年前就死了,那他心底最后的那点希冀便不复存在,他也会彻底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沈香寒一定没死,她肯定还活着,有朝一日她会来翻云岭看他的。
会的。
“为师只属意于你。”
其实,这样的结果,不是一早便料到了吗?
凌虚对昭歌的偏爱向来不加掩饰,他实在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昭歌入师门后,凌虚怕她吃不好,特地请了秦叔一家来帮着照顾她,她常做噩梦睡不实在,凌虚会在她门外彻夜诵经助她安眠,过了几个月她振作起来,凌虚二话不说便赐了她缚妖铃。
对比他,他在翻云岭足足七年,凌虚才给了他这根银丝,他视若珍宝,但这不过是藏宝阁中最不值一提的法器。
十四岁时,昭歌入师门第一年,他从她口中得知了凌虚的生辰。
对了,凌虚的很多嗜好他都是从昭歌那知道的,比如凌虚喜欢吃甜,喜欢喝明前茶,喜欢赏荷,练书法,他还讨厌血腥味,讨厌阴天,讨厌穿白或看见旁人穿白。
以前他从来不知这些。
穿白,原来凌虚讨厌白色。记得九岁那年冬日里,他翻出沈香寒做给他的最后一件雪白冬衣小心穿上身。
那日清晨,山里雾很重,他早起去后山拾捡柴禾,看着身上白衣消融在雾里变得仙气飘飘,觉得很好看,忍不住自己欣赏了好一会儿,过了不久,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这里除了他只有凌虚,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凌虚闲适走来,在雾里瞥见他,骤然僵住,须臾厉声道:“谁在那里!”
他惊了下,不知凌虚为何又生起气来,怯生生回道:“师父,是我。”
凌虚闯进雾里,冷冷看着他。
他对他的漠然一贯是适应的,只拢紧怀里的柴,深深垂下头,任露水晕湿发梢眼睫。
凌虚深沉望了他很久,终于道:“这身衣裳,以后不许再穿了!”
他瞧眼自己的衣衫,这明明是最普通的白衣,师父为何又露出这般厌恶的神色?
他不敢问,只好道了是。
自己琢磨半天,猜到也许是凌虚觉得他性子卑劣,配不上这么纯粹的白吧。
他不由伤心,愤怒,最后直接将那白衣扔进了炉火里。
看着火焰吞噬那点纯白,他多希望凌虚对他的厌恶也能随这火苗消失殆尽。
那年得知凌虚生辰后,他想到这是拉近他们师徒距离的好机会,便去松陵找工匠精心雕琢打磨了一方镌刻荷花的瓷砚,还特地与秦叔学了几道菜肴,想做给凌虚吃。
生辰当日,他做好了一切,昭歌也配合地请了凌虚来。
凌虚到院中见到他,应是知道了什么,忽然让他去山下翻山寨帮着追捕一只走失的长毛精。
他去了,半个时辰后抓到长毛精,他一刻不敢停歇地回了斋中,生怕凌虚等久了生气。
回来后,桌上所有饭菜都已凉透,俨然一口没动,而凌虚和昭歌不知了去向。
秦保见到他,道:“长老等了你一会儿,便说让你回来自己吃,他带着昭歌下山去了,今日会晚点回,让咱们不必等他们。”
“他们下山做什么去了?”
“今日是长老生辰,自是带着昭歌姑娘去玩了。”
他故作不在意,坐下一口一口吞掉那些发凉的饭菜。
最后,碗里咸得吃不下去。
他清楚,凌虚是故意支开他的。
原来他竟厌恶他到如此地步,连吃他一顿饭都不愿意。
夕阳西下,凌虚与昭歌归来,昭歌穿戴一新,还带了份点心给他,并道:“师兄,师父怕你回来没的吃,便说把饭菜都留给你,他带我去城里吃了,呐,师父还让我给你留了点心,等下次得空,我再带你去店里吃。”
凌虚绕过他们回了房,并没对他说半个字,他咬住唇,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