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恩慈的路数很怪,整个人和他的行为也处处透着古怪和矛盾。
他是陈家人眼中无法反抗的废物、灵药,是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蝼蚁;是李幼清眼中身世可怜的同道中人、知己,病弱到需要自己的照顾;还是手下众人眼中神兵天降的救世主、执缰人,是他们绝境中最后的救命稻草。
时而清风霁月,翩翩书卷少年郎;时而形如恶鬼,剜肉剖骨似枯槁。
好像一切都是他,又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伪装。
但现在沈寒岁知道了,至少他对李幼清的爱是真的。
父母之恩,夫妻之情,这两样红尘味,吊着陈恩慈身为人的最后一点活气儿,现在都没了。
陈恩慈也跟着没了。
来报信的人乃是赵王一系的属官,姓张,还不知道陈安顺和刘青娘也去世的事情,进来李府入眼就是一片扎眼的白还被吓了一跳,还以为陈恩慈早就知道消息了,连忙向带路的小童打听情况。
那小童年纪不大,是跟着家里人一起卖身在这儿的,勉强也算个家奴,知道的东西也浅显的很,没那么多忌讳,便将事情一一小声说了,末了还嘱咐他:“郎君身子弱,大人一会儿还是尽量不要提这件伤心事的好。”
张属官点点头道谢,却在心下不住苦笑:只怕自己带来的消息更是会刺激到这位陈先生。难办、难办啊!
打定主意以后这种事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再来了。
饶是知道陈恩慈的状态不好,来人还是被惊到了,面前的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幽魂似的,明明看着身体还算壮实,但浑身却都透露出一股腐朽的气息,活像命不久矣。
张属官都怕他直接倒在自己面前。
“来人,给张大人看茶。”陈恩慈吩咐道。
但张属官哪里还敢留下喝茶,一叠声的婉拒了:”明日立冬,殿下那边刚刚回来还有的忙,在下就不多坐了。“
“话虽如此,但也实在是失礼,这种天气还要劳大人走一趟。”陈恩慈虚弱的牵起一点嘴角:“但在下家中也确实,不适合待客。”
张属官连忙表示理解,但说完这句之后那一句“李大人因公殉职”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陈恩慈见状体贴道:“张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在下无碍的。”
“这”看着陈恩慈虚弱却还强撑着的样子,张属官实在于心不忍,但李幼清的尸身还在驿站,没道理不让人家“回家”,当下一咬牙直接到:“今次三山城李大人功在社稷,只是返程途中遭奸人所害,不幸殒命。”
这话他说出来都觉得难堪,三山城龙潭虎穴李幼清自己都闯过了,偏偏赵王一行人带着大军到了,摧枯拉朽解决了一切,眼看着十分安全的时候,李幼清被害了。
尽管已经知道棺椁中的人就是李幼清,但没有亲眼看过,不曾亲耳听到李大人便是李幼清,他到底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陈恩慈从张属官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生出了一股尘埃落定之感。
如果他的手指没有扣住椅子扶手,力道大到已经将指甲掀开,渗出血来,或许张属官真的会相信他还能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