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爱他,我……如果没有了他,我宁愿逃离这个世界!”
冉阿让脸上的表情混合了震惊、恼火和不接受,但随着艾潘妮的诵读,被心痛和哀伤逐渐覆盖。当珂赛特的哭诉响起时,深海般的蓝眼睛里,逐渐溢出点点泪光。
“……伯父,我从很久以前就认为,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应该是希望他们幸福,即使这幸福并不包括我们自己。”艾潘妮直直地盯着冉阿让的眼睛,用坚定的语调说道:“爱应该让我们的所爱之人感到自由,感到快乐,而不是强行把他们束缚在身边。那不是爱,而是自私的占有!”
冉阿让看了看车厢里哭声传来的方向,目光像碰到了火一样迅速移走,也不敢看艾潘妮,变成了垂下眼皮盯着马车地板的状态。
艾潘妮的声音持续传来,她好像要一次性地说完所有话一般:“我知道珂赛特可能没有对您表现出她的感情,但那只是因为她害怕失去您,怕您会因为她的选择而离弃她。然而,现实却是——您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您对她的爱,她同样深知和珍惜。”
“也许我们都像羽翼渐丰的鸟儿,终有一天会飞向高空,飞向遥远陌生的大海。但您就是我们出生的那座高山——无论岁月几经更迭,鸟儿都会记得来时的路,记得它们出身的地方,终会回到那里,再次亲吻它们诞生的土地!”
艾潘妮说着说着,眼圈有点发红,语调里开始带上一点哭腔:“伯父,您用善良和仁慈养育了我们,让我、苏珊和珂赛特,都有机会变成更好更幸福的人!您是我们的父亲,是我们的家,即使我们各自选择了深爱的人,不代表我们会放弃您,也不代表我们会放弃这个家。”
“我爱您,我们都爱您。”
艾潘妮一字一顿地说着,双手捂在胸口,深挚的感情从嘴里和眼中同时流出,琥珀色的眼里波光粼粼:“您生命中的苦难也许没法替您分担,但我们都可以爱您!一直爱您!永远发自肺腑地爱您!”
她的最后一句话,被珂赛特用同样的语调,紧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又是哀哀的哭泣声传来,伴随着雨声,听起来又深情又悲伤。
冉阿让垂着眼,脸上表情变得复杂而悲戚,静止不动仿佛一尊石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谁都没有再说话,四周只有驭马的响鼻声,以及雨水砸在泥地上的声音。
又过了很久,久到艾潘妮都开始怀疑冉阿让是不是已经失去知觉,老人才极缓慢地抬起眼看着对面的栗发女人,露出带着浓重悲哀的微笑:“我……谢谢你,艾潘妮。”
艾潘妮深深地低下了头,轻轻地答道:“您不需要向我致谢,应该是我感激您才对,如果没有您,就没有今天这样子的我!”
老人又扶了一下帽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车厢里和车夫分别交代了几句后,跳下车关上车门,径直上了艾潘妮的马车。他在驾驶座上和艾潘妮并排就坐,把小伽弗洛什赶到了车厢里。两辆马车分别开始掉头返回,一辆缓缓走动,而另一辆则开始飞快地奔驰。
“说起来,我记得是你极力撺掇我去英国定居的,为什么现在要阻止我呢?”
冉阿让熟练地操纵缰绳,比艾潘妮更加有效地控制马车,他不经意地随口一问,竟让艾潘妮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才答道:“因为珂赛特,我答应过芳汀照顾她的女儿,我不能看着她和马吕斯就此失去一生的幸福,就像您当年不准我轻易答应马库斯的求婚一样。”
“……是吗?”
“伯父,拜托您再考虑一下珂赛特他们的事情吧。”艾潘妮轻轻地乞求道:“这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并无一丝作假,他们俩都是可以为对方去死的……”
“艾潘妮,为什么你总是在为别人做事呢?”冉阿让打断了她的话,斜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为我、为珂赛特和那个小无赖做了这么多,你就没想想现在跑到这种地方,一会自己的婚礼上没了新娘,我们的督察先生可怎么办?”
马车路过了一个郊区教堂,钟楼上正在敲响 11 点的钟声。艾潘妮忽然想到,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家里赶车跑到此处,再回到玛黑区预定的教堂,怕是赶不上中午 12 点的婚礼仪式时间了!
“fils de pute!”艾潘妮的哀嚎响了起来,同时双手抓住冉阿让的胳膊哀求着:“伯父!拜托您赶得再快点吧啊啊啊啊!!!!” [注 1]
“艾潘妮,你一个新娘子不许说脏话!”
——
巴黎的坏天气依然持续着,雨势一会大一会小,让没有铺设石板砖头的道路变成一个个积水的泥坑,无数马车行人被坑得龇牙咧嘴。即使是城市中设施齐全的好路,也因为路面湿滑而事故频发。
玛黑区的某座不很知名的小教堂里,祭坛后的牧师有点发愣,教堂的钟声四十多分钟前就敲过 12 次,大门外却不见新娘的踪影。长椅上稀稀落落的几个宾客不是交头接耳,就是面面相觑。祭坛一侧站着的苏珊神色焦急,暗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