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青阳县秀才春忠卿,见过知州大人。”春先生迈着四方步,上前行礼。
“你这状纸哪儿来的?”
“是学生亲手所书。”
窦知州像是被人糊了一脸牛屎一样的难受。
“你一口一个学生,我一个知州,没有门庭担待不起,你这状纸淋了雨看不清,你只管说来便是。”
春忠卿脸色难看,嗓子眼儿像是堵了苍蝇一样难受,他还等着一鸣惊人,受人赏识呢!
“可是我纸张用的不够好?还是笔墨差了?还请大人明言。”
白留面子了,给脸不要脸。
窦知州刚下去的火气‘噌’一下就冒上来了。
“……你这诉状,从开天辟地扯到伤春悲秋,该写的事由、案情杂乱,想找都找不出来,简直一塌糊涂!”
“雨大灾重,受难的人那么多,多少百姓等着一口吃食下肚呢,本知州没功夫同你耗费时光,要告,你就诉说冤情,不告,你就和他们一块儿等着粥棚放粥去。”
春忠卿没想到窦知州不但不赏识他,还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不可能,恩师说过,我这音韵上,用的最妙……”
他最引以为傲的文采被人如此鄙夷,哭丧着脸,简直天塌地陷了一般。
说起粥饭,不少人咽了咽口水。
这阴沉沉的鬼天气,要是能有碗热汤食,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春忠卿脸色阴沉不定,利益得失盘算了好一阵,还是下定了决心:“告!”
“你要状告何人?”
“青阳县衙门收尸人薛龄害我妻女性命。”春忠卿指着薛龄,说的斩钉截铁。?
窦怀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薛龄。
“你是薛龄?”
“是。”
窦知州对二人正色道。
“今日既不逢五也不逢十,不是放告的日子,春忠卿你当街告官,说有命案冤情,可有人证、物证?”
春忠卿立刻答话:“有,我私塾的学生,邻里乡亲们都可作证。”
“前几日上弦月的时候,我家柔儿直到宵禁了,也没见回来,我们找遍了街坊不见人,后来却被薛狗这个丧尽天良的送了回来,还用银锭打发我。”
“我可是秀才,他居然用阿堵物来羞辱完我……”
春忠卿卯足了劲儿,捶胸痛哭,比刚才说起春柔失踪的时候还要激愤。
道边的百姓们,也有跟着附和的。
“是哩,俺亲眼看着那薛狗大清早的就带着好些孩子,挨个把人往回送呢!”
“还”
窦知州喝断了他:“既是命案,尸首何在?”
“……”春忠卿涕泗横流,正哭的起劲,鹌鹑蛋大的鼻涕泡破在脸上,又傻又呆。
“大人,你这是不在意女儿家的名声清白了?”
“何况,当日被那薛龄拐了孩子的,可不止我一家!青阳县的父老乡亲都知道!”
窦知州压根不接他的话:“尸首何在?既有人证,报上名来。”
春忠卿声音小了些:“没有尸首,人证却多的很,大人随便找个人来问问,就可知我所言不虚!”
人还活着,没死成,哪儿来的尸首。
而且,那些个穷鬼孩子交不起束脩,上不起私塾,什么猫猫狗狗的贱名儿,他一个也没记住。
“没有尸首?”窦知州的眉毛都快挑进官帽了。
什么曝尸荒野、弃尸郊外、杀人焚尸的陈年案例都想出来了。
要是真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大案,别说青阳县,就是整个南秀府,从上到下,都要被惩治一遍。
窦知州有些急了:“是葬了?埋了?还是被毁尸灭迹了?话要说清,理要讲明,你为何含糊其辞?是听不清本知州的话吗?”
审案有五听,要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
理屈者言辞错乱,神色赧然,还会有气喘、耳惑、眊然的迹象。
春忠卿斜着眉眼,视线划过角落里默默垂泪的春柔,整个人被架在了火上烤。
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个囫囵话。
青阳县和历城百姓们都竖着耳朵听着,方才热血上头的劲儿过了,再看一下这情形,慢慢有人回过味儿,感觉到事有蹊跷。
“听着怎么怪怪的?”
“是啊,不是说薛狗祸害了他妻女,怎么听着反倒像是恩人?”
青阳县的百姓们一拍脑袋,“哎呀,二牛不也是薛狗让人送回来的?快去找二牛他爹过来。”
“还有,那个大柳树底下那家的独苗苗,就爷孙两个了,也找找。”
“哎!我去。”
冯莽带着冯朵儿,来晚了一步,挤进人群里,听了个七七八八,一听说叫人,立刻将冯朵儿交给了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