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还没开始衰老,但早已不像十七八岁那时的年轻水嫩。
伸出双手打量,怎么看怎么觉得双手粗糙。
许氏比她还大几岁,除了病容憔悴,肌肤可比自己细腻多了。
当然了,在宫里为奴为婢十几年,总是要伺候人的。
许氏再落魄,也是被伺候的主子。
她一直看不起许氏,觉得自己有人使唤,也能随意支配许氏的财物,不开心了就能躺在自己屋里,比主子还像主子。
她愿意敬着许氏便伺候一下,不愿意了,许氏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许氏还得有求于她呢。
做主子做到这份上也是可笑。
这样想着,锦瑟这些年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现在却不一样了。
兰林殿只是稍稍热闹了一点,或者说只是恢复一个普通妃嫔应有的待遇。
是,锦瑟是可以在外头也直起腰,抬起头行走,看别人敢怒不敢言的姿态。然而她很快便感受到主仆之别,地位之别。
许氏三十多岁,本就姿容不出色,现在更是毫无可取之处。
但许氏有一样好,她占了先机,是上了名册的妃嫔,陛下如今想起她来,她毫不费力地就变回了高高在上的主子。
如今,许氏也能居高临下地否定她的话,拒绝她的请求。
而她呢,以前是年轻的宫女,现在是年长的宫女!
既没有青春姿色,也没有尊贵的地位。她没办法压过许氏,连春巧都快比她得力。
床铺上放着几匹缎子,是锦瑟上月从许氏份例里扣下的。
当时她想,许氏又不见人,放着也是浪费,自己拿了去换银子岂不更好?
这些年她也没少干这样的事。
前几天流水的赏赐进来,样样都是不俗的珍品,一下衬得许氏原本的库房灰蒙蒙。
这些缎子在里面根本不值一提。
但就连这些,她甚至没有资格穿上身。
第一回到兰林殿请脉时,林太医还心中感慨许美人可怜、冷清。
才过去一个多月,这里已经大不相同。
皇帝和康嫔端坐在榻上,林太医和另一位刘太医一同行礼问安。
刘太医是比他资历更深厚,医术更高明的一位老太医,是皇帝派来替康嫔调养身子的。
两位太医轮流为康嫔诊脉,交流过后都说:“娘娘身子亏空太过,内里虚弱,但比起往常已经有所起色,臣等会为娘娘开些固本强体的药方,仔细调养。”
皇帝点点头。
“臣妾身子不中用,让陛下费心了。”康嫔柔声道。
她怕身体健康后,皇帝会不来,也怕毫无起色会令皇帝厌烦。
每次见皇帝总会多熏几次熏香盖住药味,她身体不适合侍寝,但她也不失望,皇帝偶尔来只是陪她吃饭喝茶,她也很开心。
“你养好身子,朕就放心了。”
赵煊端起茶碗啜饮一口,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所想也不过是让许氏少些病痛折磨,也算全了这份情义。
毕竟他对康嫔确实没有过什么喜爱之情。
正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鼻间隐约闻到浅浅香气。
赵煊不免皱起眉头,抬眼看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宫女,却先看到她耳朵上那红宝石耳坠。
再上下打量,发现不止耳坠,这人浑身打扮都比寻常宫女好上不少,夺目得多。
他更是记得,那宝石耳坠在今年赏给众嫔妃的年礼份例里,是皇后添的几样小巧玩意之一。
上头的宝石还是去年西南上贡来的,他命人做成首饰头面还有装饰,品相好的分等级赏赐后妃和命妇大臣。
品相稍次的,皇后给添到众嫔妃年礼里,每人一份,以示后宫和睦。
现在却戴在这不怀好意的宫女耳朵上,赵煊眼里厌恶更多几分。
锦瑟悉心打扮,动作轻柔地上前来添茶,见皇帝打量自己,心中正羞涩。
谁知下一刻,皇帝一拍桌案,冷冷道:
“谁给你的胆子,敢装扮得这样僭越,这耳坠也是你配戴的?”
锦瑟当场懵了。
“大胆奴才,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恩赏,你一个小小宫女,怎配领受?”福宁上前拉开锦瑟,让她跪下。
锦瑟才慌忙摘掉耳坠,连声求饶:
“陛下恕罪,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这是康嫔娘娘赏赐的,奴婢只是想打扮鲜亮些,让娘娘看着高兴,并非心存僭越啊!”
赵煊侧头看向康嫔。
康嫔面上装愣,心里十分紧张。
那确实是之前自己为了笼络锦瑟赏给她的,可现在陛下如此生气,说锦瑟不配,自己要是承认了赏赐一事,岂不是在扫陛下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