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星子安眠在月亮的清辉之中。春草簌簌生响,高耸的树木连绵在一处,像一道参差不齐的城墙,时而传来叽叽咕咕的怪声,想必是某些野兽在不远处出没。
玉津园的隐秀堂极少在这时辰仍旧灯火通明,像一团火在慢慢地煎熬着夜空。
谢枝正候在屋外,心急如焚地等着里头太医的诊治。除了几个听候吩咐的宫人,皇帝也等在此处,还有他身边那个叫宋宣的内侍。相比之下,皇帝倒显得漫不经心了许多,偶尔瞥见谢枝无意识地快把自个儿的衣袖子给扯烂了,还有心思宽慰几句“皇后身体康健”,“太医医术了得”。
等待的时间越长,谢枝的心思便越不由自主地向着更糟糕的结果去想,等反应过来又忍不住狠骂了自己几句,祈祷着一定要平平安安。
不知过了多久,谢枝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她头一个迎上去问:“郑太医,娘娘到底如何了?”
郑知芳额上还残留着一些汗,不过脸色很好,甚至还有几分喜色。他先虚按了几下手,安抚道:“少夫人放心,娘娘并没有大碍。”
应付完谢枝,郑知芳才转而走向皇帝,那隐约的喜悦越发明显,高声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是有喜了!之前腹痛,是因为月份尚小,胎像不稳,娘娘又在马上颠簸所致,臣已拟好安胎的药方,每日定时服用即可。”
这简直就是悲极生乐。谢枝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还好她及时拿双手捂住了嘴。她急忙去看皇帝,想在他脸上看到同样的雀跃,可很快就如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
郑知芳低头禀告,宋宣恭敬地侍立在他身后,自然都看不到——皇帝的眼睛黑洞洞的,像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平静到近乎吓人的地步。
但这平静似乎只是数息的工夫,他很快就用难以置信又夹杂着点点欢喜的口吻问:“当真?”
郑知芳毫无所觉,仍旧喜气洋洋地答:“千真万确,老臣岂敢以龙胎之事作假?”
皇帝看起来更高兴了,小心翼翼地问:“那……朕现在能进去看看她吗?”
“自然。娘娘方才已经醒转,脉象也平稳了许多。陛下进去陪娘娘说几句话,没准还能让娘娘更安神些。”
皇帝听闻此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举步进屋。
谢枝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直到门扇合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因为自己是女人,所以才对这样的事格外敏感,乃至于疑神疑鬼吗?
皇帝方才那平静到近乎压抑的神情烙印在她的脑海里——那完全不像个初为人父之人。即便他和李思齐当初是因为李相和太后的缘故而成了亲,自己血脉的诞生也不足以令他欣喜吗?
更何况,这还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少夫人?少夫人?”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自己,失魂落魄的谢枝总算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宋宣。
她从未见过这般形貌秀美的男人……不是,尤其是站得近了,更觉得他体带幽香,肤如白瓷,毫无瑕秽,尤其那一双微微上挑的眼,让他像只能勾人的狐狸。
看她终于有了反应,宋宣愈发恭敬道:“少夫人,陛下现在正在屋中与娘娘说话。今日您也累着了,方才底下的人已将边上的屋子打理了一回,不如奴才先伺候您用些膳?”
他这么一提,谢枝才想起自己自打午后便粒米未食,滴水未进,肠中确实辘辘。她目含担忧地朝李思齐所在的屋子望了一眼,没有拒绝。
谢枝刚到旁边的屋中坐下,很快便有几个宫人呈上饭菜来,简单却不失精致,宋宣甚至亲自为她布好碗筷。
谢枝看他始终伺候在皇帝身边,想必是皇帝心腹,地位定然不简单,于是很小心地双手接过玉箸,看了看他,问道:“敢问阁下如今是何官职?”
宋宣始终低垂着脸,眼睫掩着那对形状姣好的双眸,花骨朵似的娇嫩。他柔声道:“奴才姓宋,名宣,如今身在押班之位。”
“原来是宋押班。”
“少夫人客气。”宋宣朝她笑了笑,看她分明饿得腹内空空又介于礼数将筷子动得很是矜持,眼珠子轻轻一转,突兀地说道,“少夫人,其实陛下这么多年来都是孩子心性,又万事有人照拂,有时难免也有考虑不周之处,少夫人万万不要介怀。”
“咳咳咳!”谢枝被咽到一半的汤水呛着了,端起一边的茶水灌了几口,偷偷拿眼揣摩着宋宣,有些捉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
皇帝乃一朝天子,自己说白了也不过只是区区布衣,何至于他身边的内侍还要向自己如此隐晦地赔罪的地步。
还是说,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李相和太后在朝中的能量?
等把杯中的茶水喝干了,谢枝才说话:“我不太明白押班你的意思。”
宋宣面露惭愧:“少夫人,是奴才多嘴了。奴才本不该提起这些,不过奴才伺候在陛下身边多年,深知陛下很是敬慕李相。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