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只有一个人。她先是下意识的一下,但很快便感到一阵由衷的欣喜。
她想从马上下来,但双腿因为紧张且长久夹着马肚而异常酸软,几乎是叫她摔了下来,且很快就被几个内侍架住双臂按倒在地。她的脸上汗如雨下,汗水顺着两颊两边汇聚到下颌,最终滴滴答答地落到地砖上,洇开一团深色。
“等等,我有要事禀告陛下!”谢枝扭了下手臂,发现挣脱不了,不由急道,“是娘娘她……”
“咦?你们且慢。”还是那个声音,谢枝透过眼前蒙着的一层热汗望去,模模糊糊地看见御撵旁侍立着一个身着团花青袍、容貌昳丽的内侍。他好像识得自己,转身把车帘掀开一条缝,低下脸小声说着什么。
没一会儿,谢枝看到一双乌色镶碧玉长靴踩在自己眼前,往上望是明黄的长袍,腰间系的蓝田玉带,大红金彩的卷龙纹。
然后是皇帝那张天真的脸。恍惚间,谢枝总觉得他朝自己笑了笑。
“哎呀你们这这这是干嘛呢?”他焦急地朝那两个茫然的内侍比划着,“这是朕的堂嫂,快快快松开!”
这轻躁的口吻,和方才的感觉是不同的。谢枝想,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不过她很快感到原本钳着自己双肩的两股力道立马撤去了,她下意识揉了揉,顾不上起身,仰头看着年轻的皇帝,喘着气道:“陛下,娘娘本在玉津园中骑马,忽然腹痛难忍,求陛下速派太医前往诊治。”
“啊?”皇帝也被她说的话给吓了一跳,忙招来方才身边那个青衣内侍,道,“宋宣,你马上去一趟太医院,让郑知芳郑太医马上前去玉津园。”
宋宣承完旨,也不多话,便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皇帝看着谢枝还跪在地上,局促地用双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堂嫂你快些起来吧,都是底下的人不懂事。”
谢枝这忽然一松气,便感到一直压在体内的疲惫涌了上来,她顾不上仪态如何,干脆坐到自己小腿上,拿手在脸上揩了把汗,顺便把粘在脸上凌乱的发丝都捋到一边,摇摇头:“我没事的,陛下不用管我,还是娘娘那边要紧。”
只是她发觉头顶忽地压下一片阴云来,她抬起脸才惊讶地发现皇帝蹲在了她面前,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是一路从玉津园赶来的?”
谢枝不知怎的很是惴惴不安,大抵是皇帝的神色有些不寻常,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只是她头一回离着皇帝这么近,头一回直直地打量他,总觉得好像以前曾见过他似的。当然,不是在皇宫里,可那又能是在哪里呢……
她心里虽千头万绪,但没有忘了答话:“正是。”
“哦。”皇帝若有所思地应了句,随后又眼珠子乱转,露出一丝不大好意思的神色来,“堂嫂啊,朕跟你打个商量呗,今天这事儿你回去可千万别跟李相说起,不然我明儿怕……”
他很是有几分扭捏地抓着自己的手,谢枝立刻会意:“我……我不会的,我我还是先赶回去看看娘娘的情形如何了。”
这一下看来,又不觉得眼熟了,大抵是方才自己一路疾行,累昏了头了吧。
谢枝自嘲地想着,便把手撑在地上让自己站了起来。
皇帝看着她身形晃晃悠悠的,劝道:“堂嫂,朕已命太医赶过去了,你要不先好生歇会儿吧。”
谢枝拽过马的缰绳,摇摇头:“我有些担心娘娘,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对。陛下放心,我不会在宫中纵马了。”
“哦,倒不是这个缘故。我是怕你路上有个好歹,李相又得来教训朕……”皇帝的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几个字仿佛被牙齿咬断了,没传到谢枝的耳朵里。
于是谢枝自顾自地牵着马准备离开,又想到什么,停下步子,回身问道:“陛下,那你……”
“啊?朕?”皇帝愣了会儿,才慢慢明白过来谢枝的未尽之意是什么,忙说道,“朕自会与太医同往。”
谢枝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那还请太医定要尽快。”
“这是自然。”
谢枝这才放下一半的心,直到走出宫门,才重新骑上马背。不过一出宫,仿佛空气为之一新,连带着她的神思也清明起来——
她不禁生出一丝懊悔,方才同皇帝说话未免有些放肆,实在有违自己曾经划下的界限。不过,也确实有皇帝在她面前太过客气的缘故在,自己当时又情急,这才失了分寸。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李相在朝中的地位。
也不知是福是祸。
谢枝想到此处,用力甩了甩脑袋,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李思齐要紧。于是她重又扯了扯缰绳,策马而去,只在道上留下一行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