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烦絮。
内牢里因着经年不见天日,总是飘荡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刑讯声和囚犯的哀嚎声,就如同这里的老鼠一样,随时会从任何一个角落窜出来。
程遗佩像樽破庙里被信徒遗弃的旧神像,八风不动般盘腿坐在草席上,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被风雨剥蚀的石头,凌乱的白发像缠绕在身上的蜘蛛网。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辰里,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吓得负责看守他的狱卒时不时就来仔细打量几眼,生怕他早已断了气。
直到一阵丁零当啷的铁链声响起,接着又是一声“咔哒”声,破旧的牢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程遗佩终于抬起了他那层层叠叠的眼皮,浑浊的瞳孔像两颗冰冷的石头,盯着来人掸了掸破木桌凳的灰尘,又施施然地坐下,继而慢悠悠地说道:“我听逢山说你想见我?”
程遗佩没有一丝动容的痕迹,仿佛料到他迟早会来,只是掀动了下嘴皮子:“我们确实该做个了断,不是吗?”
李渡捻了捻手指,看起来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岳父这次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幸而陛下英明不曾迁怒于我,不知岳父还想了断什么?”
程遗佩一字一字道:“崇宁二十六年,朱成碧的事,你不会忘了吧?”
“朱成碧一案我从未经手过,倒是岳父你私放死囚,骗过了所有人,真是目无纲纪。如今有此下场,也怨不得旁人了。”
“你倒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你就不怕我把当年的事全都抖出来?”
李渡忽地目露锋芒,像一支被搭上弦的弓箭,正冰冷冷地瞄准了自己的敌人:“如果岳父真有把握,那你在被抓进这绣内司的大牢之前,就该向陛下告发了。”
程遗佩不说话了。
“其实岳父你心中也明白,当年的事,你也逃不了干系,说与不说,你都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我便舍了这条命拖你下水又如何?”
李渡脸上闪过一丝笑,像一缕云翳掠过:“因为你现在根本就没有资格再来威胁我。这么多年里,岳父背着我打的那些算盘,莫非以为我当真不知?你当年偷偷放走朱成碧,为的不就是留下日后好指认我的证据吗?不过岳父你可真是大意了,我早就派人去过朱成碧之前的藏身之处,也在他的尸体上放好了证据,把一切都料理得干干净净。岳父,你最后的指望,怕是要落空了。”
这番话才像是最后的刀子,割得程遗佩的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伸出枯槁的双手想要往前抓住什么,却只有一片在仅剩的白色日光下漂浮的灰尘。
牢门重又被锁了起来。铁栅栏分割着李渡阴影下晦暗的面容,只听得他缓缓道:“对了,岳父最后选择投靠高肃,确实算是最后的一招好棋了,高肃确也是个讲情面的人,这段时日也不是未曾为你想过法子。只不过我为岳父你布下的这局死棋,饶是他也破不了。
“只不过那个陆明章,可惜了岳父没能早点看清他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这几年来,他表面听从于我,背地里却被你收买来探听我的消息,看你将要落败,他又着急忙慌地去搭上高肃这条船,名义上是为你牵线,可是一开始他递给高肃的投名状,也是你的把柄。不过岳父不必为此等伪君子动怒,安排好此人的结局,也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桩事了。”
“岳父,慢走不送了。”
那悠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仿佛带走了这里最后的一丝人气,沉甸甸的黑暗与阴冷又卷土重来,让尘埃都落定了。
程遗佩好像无法呼吸一般,张开嘴急促地吐息了几口,像条被拖上岸的濒死的鱼。他单薄的胸膛像被用力抽动的风箱一般猛烈起伏了几下,良久才像缓过气来。
他缓缓转过脸,看向牢房的某个角落,不知是觉着冷,但是出于恐惧,全身颤抖了几阵,然后吊诡地朝着那空荡荡的角落,说了句话:“你那时,也和现在的我一样吗?”
可是不会再有人理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