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洲匆匆走进三司的衙署时,只见高肃正端坐在椅中,桌上一方小火盆噼噼啪啪地烧着腾起一阵又一阵的白烟,他手中捧着一块布满了裂纹的龟甲,浓密的白色长眉下,一双眼细细地眯着,盯着龟甲瞧。
直到听见声响,高肃才抬起头来,问道:“如何了?”
夏洲的神色看起来很是凝重:“李渡去过绣内司了。”
“如何了?”高肃的声音听来很是四平八稳。
夏洲垂下双目,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程知院这回是必死无疑了。”
高肃对此结果倒并不意外,但仍旧不妨碍他很是惋惜地放下那块龟甲,双手拢在一处,沉思片刻,道:“想来我与程知院共事也有几十年了,未料想他就这样成了李渡的弃子。”
“老师您已为他奔走过,实在是李渡这一招借刀杀人太狠,回天乏术。”夏洲道,“只是学生仍有一事不明,程知院与李渡为伍多年,手中竟没有一丝他的罪证吗?”
“即便有,他也不敢拿出来。如今李渡要的不过是他和他儿子的命,其余程家人尚可保全姓名。若他想要鱼死网破,到时丢的可就不只是两条人命了,他程遗佩能担当得起吗?”高肃看着那片龟甲,缓缓道,“不过,祸福相依,生死相转,程遗佩死局已定,但这一遭李渡的人也吃了不少亏,到最后,还算是利好我们的。”
“是啊,一个曹观,一个张守祯,”夏洲点点头,“此二人向来便是李渡得力的爪牙,这一回虽算不上伤筋动骨,却也叫他们失了不少势力。”
高肃却瞧不出有半分得意之色,那双仿佛有无尽意味在流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洲:“柳眠舟那边如何了?”
夏洲越发恭敬地垂下头:“学生已与他见过几次面,婚约之事大体也算是说定了。”
高肃慢吞吞地站起身子,背对着他站在床前,捋着长长的花白胡须,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听说你的小女儿品貌都十分出色,嫁与柳眠舟这等出身,到底还是委屈了你父女了。”
“老师说的哪里话。”夏洲面露惶恐,急道,“我这小女儿性情天真愚钝,若是入宫,或是嫁入别的高门,恐怕并不能自如应对,反而还会有引火烧身之患。柳眠舟出身虽不好,但他能被老师您选中,将来必定有几分成就,只盼着他那时还能记着老师您的知遇之恩。”
高肃这才回转身来,朝着他露出今日第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神情,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我刚得到的消息,柳眠舟已被委任为外都水监丞,不日便要离京赴任岳州。”
夏洲心中一震,都水监丞并非高位,若论品级还比不上侍郎之位,但将他外派去亲自监管漕运一事,则是为其增长政绩的好机会,恐怕回京之时便是另一番景象了。这其中恐怕也少不了高肃的暗中推动,看来老师确实很是看重这后生。但他自然略过此情还不表,而是怀着些担忧道:“但柳眠舟毕竟年纪与资历都尚浅,做这外都水监丞,又是漕运这等要紧的大事,学生担心会横生枝节。”
高肃摆摆手,道:“你担忧的倒也不错,不过到时还会另派一位同僚前去做他的上级,只是这一缺位尚未寻到合适的人选。”
夏洲这才明了,又小心试探:“那老师心中是否有属意的人选?”
高肃摇摇头:“不过此事我们还需尽快定下来,莫叫李渡那边得了先机。”
“学生明白。”夏洲忙应道,“学生近日定会多多留意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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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齐第五次把马球击飞的时候,懊恼地把球杖扔到一边,喊住着急忙慌要去捡球的内侍:“行了行了,别管那破球了。”她不耐烦地说完,就双手环胸地迈进隐秀堂去了。
那内侍被她叫停,惶恐地缩起双肩,垂下脸,不敢再有所动作了。
谢枝无奈地下了马,和花涧一同快步追上去:“好啦娘娘,为这些小事生气做什么?倒是你这段日子似乎总是闷闷不乐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思齐鼓着脸坐到圈椅上,用目光示意谢枝坐到她身边来,花涧躬身退出去泡茶了。
李思齐这才开口道:“阿嫂,我可是把你当我的好姊妹,才跟你说这些话的。”
看谢枝含笑点点头,她紧绷的脸才松缓了几分:“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选秀嘛……夏家那个小丫头,从前就爱出风头,我爹娘还总是夸她知书达理,让我好好跟人家学学。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个爱招摇的性子,入宫没几天就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妖术,让那个狗皇帝天天往她寝宫跑!”
谢枝被她一句“狗皇帝”给吓得不轻,飞快地扫了眼四下无人,这才伸了一根手指挡在唇前:“娘娘慎言。”
李思齐拉了拉她的手臂,道:“你怕什么?他本就不思政务,全仰仗我父亲帮他处置,眼下竟还有脸沉迷女色,真是恬不知耻。”
谢枝见她如此言行无忌,莫名生出种汗颜的滋味来。她虽并不在意选秀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