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本就难照进锦衣卫大狱的上层牢房,男子身量高,硬生生挡去所有光线,牢房内霎时为黑暗吞没。
顾柏舟的神情看不明晰,他的话音虽和善,却令顾千羽不禁毛骨悚然。
“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如今这般境地,你应当高兴才是。”食物的香气让顾千羽产生动摇,这几日在锦衣卫的伙食与猪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是个人明里暗里都能来踩上他一脚。
顾柏舟抬步走近,矮下身子,“三哥这话说得不对,本王还没到高兴的时候。”
“本王?你怎么敢自称王,你算哪门子王?”顾千羽嗤笑。
顾柏舟扯起唇角,在暗处毫不掩饰轻蔑与鄙夷,只是语气仍旧平和,“昨日父皇册封我与二哥,说是这么多年来对我们终究亏欠,幸好我与二哥本本分分,不需立刻前往封地。”
顾千羽敏锐察觉到他的话外之音,“你的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三哥多心。”顾柏舟慢慢退开,“三哥,趁热吃,不然菜会凉。如今本王正大光明地探监,若三哥真出什么事,本王如何承担得起?”
顾千羽思索片刻,觉得他说得在理,便不再顾忌,跌跌撞撞地跑到牢房中间破旧潮湿、带有股霉味儿的木桌旁,捧起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顾千羽心中盈满巨大的满足感,突然对过往为难顾柏舟一事产生丝丝愧疚,“七弟,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待本王出去后定会报答于你。”
“唉~”顾柏舟长叹一声,颇为怜悯道,“只是为弟担心宋妃娘娘在宫中是否能吃饱。”
顾千羽动作一顿,停下手中用筷子扒饭的动作,立刻警觉,“母妃出什么事了?”
“啊!本王忘了,三哥你在这狱中还不知道!”顾柏舟惊讶道,“昨日父皇从宋妃娘娘宫中搜出巫毒娃娃,那娃娃上写着皇后娘娘双生子的名字,听宫人说父皇勃然大怒,即刻将宋妃娘娘贬到冷宫。”
顾千羽一个气不顺,差点被饭粒呛到,咳嗽个不停,“咳~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人证物证俱在,自南羌灭族后,哪还来这些旁门左道?想必宋妃娘娘也是被人蛊惑所犯下大错。”顾柏舟越说越兴奋,唇角高扬。
顾千羽的心绪如同腐朽的破旧房屋般逐渐土崩瓦解,喃喃地重复‘不可能’三个字。
他本来还指望母妃与祖父到父皇跟前求情,如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如何还能来保他?
那巫毒娃娃诅咒别人还勉强有法子,为何偏偏诅咒的是皇后的双生子?
当年父皇得知双生嫡子离奇暴毙,大发雷霆,将在场所有宫女太监诛灭九族。宫中人尽皆知,双生子是父皇的逆鳞,碰不得。
顾柏舟饶有兴致地于暗处欣赏对面男子的狼狈模样,逐渐惨然失色的脸颊、呼吸肉眼可见地急促、双手不知所措。
“三哥不必担心,虽说娘娘犯了大错,可三哥你毕竟还是父皇的亲生孩子,父皇打算对你网开一面。”
顾千羽涣散的双目重新恢复神采,喜笑颜开地松口气,“我就知道父皇舍不得。”
顾千羽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顾柏舟点到为止,转身便走,临走前微微向后睨一眼牢房里欣喜若狂的顾千羽。
三哥,等你明白,怕是生不如死。
江晚岑回到梧桐轩时,顾柏舟在屋内煮茶,细长分明的手指捏着茶柄,茶水从青瓷茶壶口倾泻而下,在空中漾开一条完美的弧度,茶水氤氲,他一举一动中尽显优雅矜贵。
“是庐山云雾。”她轻嗅,反应过来。
他向她微微招手,“过来,喝茶。”
“你这茶从哪得来的?”她捧起茶杯小啄一口,一股沁凉沁入心脾,“这该不会是你从阿兄那儿寻来的吧?他可宝贝了,这段日子也只给我喝过一次!”
那还是她坚持要去牢中看望凌显,阿兄提醒她万事小心。阿兄也只有那么一次良心发现,给她煮庐山云雾!
顾柏舟在朦胧的水雾中温柔笑道,“我向父皇求来这些庐山云雾,你喜欢便好。”
“喜欢是喜欢。”她瞥他一眼,忽然想到婧平的话,他如今确实即将成为香饽饽,连皇上也对他一反常态。
他不复初见时的懦弱与畏缩,反而生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慵懒与随性。
本该为他高兴才是,可她心中怎么空落落的?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顾柏舟直勾勾地盯过来,“岑儿,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还是我好看得紧?”
话都给他说完了,她还说什么,没脸没皮。
“没什么,今日你去见顾千羽,他怎么样?”
“死不了,活不赢。”他敛去眸光,将事□□无巨细地说与她听。
“大喜大悲,你是懂得杀人诛心的。”她蓦然生出一个念头,还好没与他为敌,他如此懂得拿捏人性,若他打定主意对付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