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吼得不可谓不大声,奈何屋子里的喧嚣太盛,没人听她的,止水当即抬起手,掌心重击棺材板:
“哐——”
一声巨响,震得吵闹骤停。
溶月快走两步,趁着李家大娘没回过神,把飞钱塞进她手里:“外祖在廊下,请大娘子去商议李家先前所求。”
大娘子低眉,仔细摩挲了一把青铜制的飞钱,然后一边把飞钱揣进怀里,一边朝她急急颔首:“好。”
到了廊下,她只看见安平杵在那里,又怒了:“不是说江太尉有请吗?”
溶月淡言:“和我谈,也一样。”
“你能做主?”
“安平,大娘子问我能不能做主,你还不替我回答她?”
“回大娘子,月姑娘能。”
“好。”大娘子不多话,直接问,“李家所求,江家应是不应?”
“可以应。”
“什么意思?”
溶月不答,目光落在大娘子身后的奴婢,大娘子立刻屏退奴婢,狭长的回廊,登时只剩下她们。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三舅母被抓进刺史府了。”
“那又如何?”
“戴刺史说,三舅母当街杀害婉姨娘,他要依照南唐律法,升堂审问,一旦升堂,江李两家的许多私事,便要于众目睽睽抖落。”
“呵。”大娘子淡淡一笑,“不是江李两家的私事,是江家的私事。”
“三舅母杀婉姨娘,是因为婉姨娘先杀了七表哥,戴刺史若要审清此事,势必要问明二人恩怨。
如此一来,当年江宁定亲在前,李家撺掇女儿勾搭七表哥一事就藏不住,如此,还和李家无干吗?”
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还有,秋水斋夜宴,婉姨娘曾指使奴婢对我下药,这药除了进过我的肚子,还进过世子、秦三殿下的肚子。
若戴刺史问出此事,也和李家无干吗?”
“怎么会?!”
大娘子惊得在心下怒骂,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东西!
李家帮她爬上江明庭的卧榻,不是让她去谈情说爱,而是要她帮着李家,拢住江家,好助李家争权攘利,可——
“太尉大人是何意?”
“人死如灯灭,不管婉姨娘做过什么,都该随着她的死而湮灭。婉姨娘如此,三舅母自当也如此。”
溶月摸出瓷瓶,递了过去。
“三舅母痛失爱子,又当街杀亲,心中必定既痛又悔,甚至恨不能杀了自己,大娘子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大娘子定定地看着瓷瓶,过了一会儿,她眼神一横,伸手接过瓷瓶:“是不是李雁南死了,江家就会应诺?”
“是。”
“多久?”
她连李家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江家多久能应诺?
“大娘子,办任何事都需要时间,江家再能耐,也不能事事一蹴而就,或者,你给江家一个时限?”
“李家只要江太尉在朝上,举荐阿爹任骠骑将军,哪里需要多少时间了?”
骠骑将军,正二品,位同九卿,领五万骑,执掌金陵防务。
江家本就和郎中令、卫尉府是姻亲,若再举荐李家做骠骑将军,江家便和武将牵扯过密,密到足以令天子忌惮!
所以,江相宜不能应,但为什么这一回他应了?
为了江明庭?
溶月被这个揣测逗笑了,江相宜能把江家满门视作棋子,江明庭活着都不能左右他,何况死了?
“宁姑娘若不能答,叫江太尉来见我。”
“三舅母身死之时,便是江家应诺之际。”
“好!”大娘子把瓷瓶揣进衣袖,“明日一早,李家差人去探雁南,必会叫她自绝于刺史府地牢。”
说罢,大娘子转身而走。
“且慢。”
“又怎么了?”
“明早,我在刺史府外,亲候大娘子。”
“你不信我?”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不能亲眼看见三舅母咽气,我没法和外祖父交代。”
“行。”
大娘子沉色而走,路过灵堂,她哭着奔进去,趴上棺材,假模假样地哭了一通,然后,她提袖掩面:
“宁姑娘,婉儿是我嫡亲的女儿,她没了,我心里难受,这才闹了这一通,还请宁姑娘多多担待。”
“江家的悲痛之心,绝不会比李家少,请大娘子放心,江家会好好操办婉姨娘的身后事,叫她安心入土。”
“有劳。”
“应该的。”说着,溶月指向院外,“请大娘子暂收悲痛,去劝一劝李将军,再闹下去,婉姨娘泉下有知,必然难安。”
“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