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禧二十八年四月二十四夜。
江南起战火。
乌衣巷口,尸骨成山。
鲜血染红了素京城的九条河。
存在上千年之久的衣冠旧族不复存在。
江南士族皆陷入愤怒忧惧的情绪之中。
一夜间,风声鹤唳。
家家自恐立于危墙之下。
他们蛰伏起来,装作敬畏江北宫府的样子,将不计其数的珠宝美人送往京师各处官家宅邸,同时极力笼络地方藩王。
最重要的是,他们交出了自家传承了千百年的兵符,以此表示自己是宋姓皇室一家之臣。
骨子里的高傲却一点不减,坚持不愿与江北的皇族通婚。
有过分者,甚至宁愿让自家女儿投井上吊,也不愿受贞禧帝的那道赐婚旨意。
他们想,家门可以被践踏,土地可以被侵占,军队可以被收缴,奴隶可以被充公……
但是,高贵的血脉绝不可以被玷污……
*
“小野姐姐……你不要睡着了……绣绣怕……绣绣怕……呜呜呜呜呜呜……”
颠簸的马车内,绣绣小姑娘摇晃着昏迷不醒的徐稚棠。
徐稚棠的衣裙上尽是大片的血污,腹部的伤口流血不止,她的眼皮耷拉着,听到绣绣的哭声,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果真被张钤说中了。
十日前,她率领外祖家的仆人在素京城内搭棚施药,起初那些领到药汤的百姓对她又跪又拜,加上男婴服用她的药汤身上出的阳痘确有好转,人人皆赞她一声活菩萨。
可好景不长,江南的阳痘瘟疫有平息之兆,太阳症瘟疫却提早爆发了,她的药汤治不好青壮年男子身患的太阳症。
从江南各省慕名来素京城求药的百姓感觉天都要塌了,他们极度失望、万分愤怒、陷入深不见底的绝望之中,围在棚外一声接一声质问传闻中的活菩萨。
“你的药汤能治好阳痘,为什么治不好太阳症?你是不是没尽心?”
“小孩儿的病那么难治都能治好,没理由我们得的太阳症治不好,你肯定留了一手,贪利还是贪名?”
“你们看,这个庸医拿人命开玩笑,明明有法子治好我们,非得显摆自己的能处,等太阳症也像阳痘瘟疫那么严重时才治我们。”
“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这般沽名钓誉、利欲熏心?快点煮药汤治好我们的病。”
……
当时的徐稚棠根本无力反驳,被煽动起情绪的百姓对她斥责连连。
更恐怖得是,人群中滋生了暴.乱。徐稚棠不得不被萧府护卫护送回乌衣巷外祖家。
是夜,应天府尹为控制太阳症不往江南各地蔓延,封锁了素京城。
江南各省也各自封锁官道、禁闭城门。
百姓更加恐慌了,由此各地产生暴.乱。
素京城也不例外,一伙暴民在城内烧杀抢掠,乌衣巷本有城中卫所军队驻守,奈不住暴民穷凶极恶,他们坚信徐稚棠能治他们的病。
萧府围墙被暴民推倒,徐稚棠在暴.乱之中腹部被剑刺穿,危在旦夕。
张钤来信,江南如今最安全的地方,是湘王练兵的湘秀省宝庆府,他从泉州府调的兵也在此地与湘王的军队汇合。
萧府护卫队押送三十六车珍贵的藏书,送徐稚棠、金雀桥等人前往宝庆府。
暴民就跟在萧府车队之后,穷追不舍。
此时已近黄昏。
乌云盖顶,不久暴雨将至。
驱驰马车的金雀桥听到车内绣绣小姑娘的哭声,放下了将要高高扬起的马鞭,勒住了马缰。
他驾驶的是头车,后面的马车随之停了下来。
金雀桥钻入车厢内,绣绣小姑娘扑到他怀里大哭。
金雀桥边用衣袖替小姑娘揩眼泪,边伸手探徐稚棠的鼻息。
尚有微弱呼吸。
他这才深呼一口气。
“小野,过了前面的秀水河,就到湘秀省宝庆府地界了,等一等再睡,好不好?”
“好。”徐稚棠弱弱地应了一声。
金雀桥喂给她一片人参含在舌下。
马车外响起孙贵的声音。
“二小姐,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徐稚棠咳了几声,没有力气摇头拒绝,对金雀桥道:“那是护卫们吃的止血药,对我来说药性太生猛了,你让孙贵去和老方说,分给那些负伤的护卫吃,我不吃。”
金雀桥探头出车窗外,与孙贵传达徐稚棠的话。
待他回首后,带着哭腔与徐稚棠说:“不是药性太生猛,是你觉得吃了没用,怕浪费了。”他哽咽过后,继续道:“装药和干粮的马车都弃了,偏装书的马车一辆都不肯弃。书重要?命重要?”
“书重要,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