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萧老侯爷与金老伯爷同去南山上的庄园别墅,他们预备在那里住上些时日,还给江南的几位大儒下了请帖,打算一起治学论道。
出发时,带走了萧家一大半的亲卫。
徐稚棠留在萧府,潜心考究治愈江南阳痘瘟疫的办法,她外祖父为她请来了七八位江南有名的医者,其中有一位女医谈氏擅长妇科。
闲暇之余,徐稚棠向这位谈女医请教了许多妇科疑难杂症方面的问题,以备不时之需。
萧家祠堂门口的小广场上,侍女们正在晾晒草药。
凉棚里,徐稚棠执着一柄竹编蒲扇,跪坐在红泥小火炉旁,看着小火炉上“咕噜咕噜”冒白汽的药罐,里面是她反复改良药方后敲定的一剂药汤。
张钤说得没错,有崔家的鹤血做药引,药汤中用的那味阴玉虫草毒性已减弱到很微小的量。
凉棚东角,张钤坐在一方小书案后为他母亲写悼亡词,墨发皆收束于黑纱幅巾之中。
长眉入鬓,眉眼冷峭,一如高山霜雪。
而他身旁的金雀桥忙于研墨裁纸,时不时瞄几眼张钤作的文词。
议事时,陛下常与内阁几位阁老夸赞张钤文采斐然,那一手祭文写得精妙绝伦,朝中无人可匹敌。
单看他刚刚落笔写的一句,“哀哀我母,劬劳瘁苦,千年万岁,永跻春台”。
词藻精巧,陈情恳切。
“潜鳞,你不立时回京奔丧吗?”金雀桥往徐稚棠那儿看了一眼,“我既来了,会好好照看小野的,你放心。”因紧张话说得有些磕巴,他明白张钤对徐小野的心,更尊重徐小野的选择。
若徐小野欢喜张钤,他乐于成人之美。
自己不如张钤,总归是愿意看到徐小野能嫁于护她一世顺遂无虞的儿郎。
但是,他会一直默默守护在徐小野身后,甚至守护好徐小野她欢喜之人。
张钤提笔悬于纸上,沉思数息,方开口道:“母亲的丧事有姐姐和胡——”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直呼胡自芳之名,改口道:“和姐夫一起操办。”
他抬眸看向金雀桥,“雀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沈家欠我母的,我替她讨回来了。可沈——”张钤原本想说“沈珩”二字,迟疑过后,道:“可我父欠我母的,我永远不能替她讨回来。是以我将母亲的那句原话告知我父,也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徐稚棠搁下了手里的竹编蒲扇。起身抚平道袍下摆的褶皱,挪步到小书案旁。
她道:“张钤,我求了外祖父,他说待金伯父带沈叔父的尸身回京向陛下复命,过后金伯父会偷换出沈叔父的尸身交与你,好让你母亲与沈叔父能葬于一处。”
生时不同寝,死后可共穴。
张钤父母的遗憾,也只能这样弥补了。
徐稚棠与金雀桥并肩而立。
他侧目偷观她,脸“倏”的一下就红了。
“小桥哥,你很热吗?我去喊人多抬些冰来。”这才三月天,徐稚棠想金雀桥的体质太燥热了。
张钤继续写完给母亲的悼亡词,他冷声道:“雀桥,今日素京搭棚施药,你陪徐小野一起去,我要去泉州调兵,三日后我若没回来,你带徐小野立刻走水路回江北。我若回来了,你也得守好萧府,除了皇后娘娘的母族章家人之外,乌衣巷中任何一家人都不得庇护。”
徐稚棠、金雀桥互望许久,还是徐稚棠先反应过来,她问道:“张钤,你可是要代陛下屠衣冠旧族,这一次,乌衣巷有几姓遭难?”
张钤:“六姓,乔、慕、阮、谢、姜、白。”
“再去掉崔、沈二家,江南衣冠十姓不就只剩萧、章二姓?”金雀桥隐隐忧虑,陛下留章家,是因为章家是陛下的外祖家,而陛下留萧家,是因为萧老侯爷是江南文人之师。
要想天下读书人不对宋姓皇室屠灭江南士族之举诟病,还要靠萧家那支笔。
徐稚棠已然开始发抖,忆起幼时在乌衣巷口,她与各家的孩子戏耍玩闹,太阳落山时归家,各自都不知疲倦,依依不舍挥手告别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她轻轻扯住张钤那片白色的衣袖,央求他道:“你只怨恨沈家,乔、慕、阮、谢、姜、白六姓何辜?错了一次,不要再错第二次,好吗?你在乌衣巷造杀业,便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不管你日后做多少恩泽万民的事,史笔之下,你张钤永远是个谄媚君王的罪人。”
张钤扔下手中笔到盛满墨水的青花瓷笔洗缸中,白衣上溅了几个墨点,像是几朵极碍眼的墨梅。
他从座上起身,“铿”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反手一挥,削落了徐稚棠捏住的那片衣袖。
徐稚棠身子往后一倒,险些摔在地上,还是金雀桥搀住了她的腰。
张钤手中剑一指,剑尖直抵徐稚棠的眉心处。
他寒声道:“你不曾懂过我的心,也不想懂我的心。你当慈悲济世的佛菩萨,我为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