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凛风肆袭,屋内残烛飘忽。图坤放下婢女送来的汤药,没看窗外,“你早就知道狼群会围攻这里。”
贺兰图却轻轻摇头,反而问:“表哥还记得我小时候,曾吵闹着要让家里人去帮我寻找古籍的事吗?”
图坤动作稍顿,没明白贺兰图为何提起这茬,但还是回答:“记得,你要的那些书早在江湖上失传已久,伯父伯母当时为了寻这些书费了不少力。你小时候就爱研究那些玩意,捧着书一看就是一天,饭也懒得吃觉也不想睡。”
说到这,图坤忆起了幼时那些趣事,阴沉的脸色总算略有缓和,说:“我记得有一回,营里有个人大半夜出来如厕,结果一抬头就瞧见个披头散发的小孩蹲在他帐篷后面举着蜡烛看他,当场就吓尿裤子了。”
贺兰图闻言也露出笑,说:“阿娘不让我晚睡,我偏又看到了精彩处,翻来覆去睡不着,帐内亮光容易被发现,只能藏在外面看。”
图坤道:“我还记得当时那人一嗓子把整个大营里的人全吓出来了,伯母以为你看那些古籍看中邪了,还要和我母亲一起去找巫医驱邪。”
“这不算什么,后来我跟阿娘说了古籍里记载的灾难预示,他们以为我被恶鬼缠身了,请了好几个巫医过来。”贺兰图抬手拢着狐裘,笑着说:“后来阿爹吓我,说要把那些书全烧了,我才收敛了些。”
自从禾木那件事后,两人就再没好好说过话。陈晔的事在图坤这就像吊在心上的石头,青雄寨的追杀让北漠商队也陷入了危机,他没办法让石头就这么落下,也没办法动手摧毁石头。
如今两人难得有机会叙旧,图坤正欲再说什么,外面的狼叫却把他从回忆里硬生生扯了出来。
他看着窗外天昏地暗的尘暴,仿佛喉咙里也灌满了沙子,叙旧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贺兰图却好似浑然无觉,她平和地看着那些群狼虎视眈眈地围住客楼。它们在沙雾里时不时发出几声急促的低嗥,就像是等待分食将死之人的秃鹫。
不知过了多久,贺兰图轻声开口:“数十年前,乌洛部驯养的兽群也如这般聪明,它们会以低等猎物的姿态引诱真正的猎物落入陷阱,然后再去围攻他们。”
她垂眸看着掌中沙砾,道:“可惜,那时的乌洛部无法驯服狼群,低劣的豺狗在其他部族的铁锤弯刀下不堪一击。”
图坤曾听贺兰图提起过乌洛部,那时龙潭的少主与客栈老板也在场。他看向那座死寂如坟墓的客楼,说:“乌洛部在几十年前就因战争彻底覆灭,关于它们的记载就连古籍里都鲜少提及。这和你说的世子,还有外面那些畜生有什么关系?”
“乌洛部已经不复存在,但驭兽之术却并未消失。”贺兰图摊开手掌,手中沙粒随风掀远,“乌洛部在这里分崩离析,离散的族人却带走了凝聚乌洛部的秘宝。数十年后,那件能够操控兽群的秘宝又再次回到了这座战场。”
她的声音清浅温和,却字句清晰。
图坤霎时怔住,“什么意思?”他向前一步,顶着风沙探头看向外面狼群,他很快理解了贺兰图的话,转头说:“你的意思是,世子得到了乌洛部失传已久的驭兽之术,制造出这么多的怪物?”
贺兰图点头,说:“世子在乌洛部的基础上又精进了驭兽秘术,不仅驯服了狼群,甚至还让它们比普通的野兽更为凶猛强悍。”
图坤抹了把脸,盯着窗外,“……他要用这些做什么?”
贺兰图稍退一步,侧目看向桌边汤药,说:“弑君。”
图坤按着窗台的手紧攥成拳,手背尚未愈合的血痕分外显目。
贺兰图说:“世子研制的毒药让它们对痛感变得迟钝,就算是刀剑刺骨也难以杀死它们,但它们的利爪却可以轻易撕碎一个人。”
图坤闭上了眼,两日前豺狼冲进客栈撕咬人群的血腥场面在脑海里清晰重现。
贺兰图坐在木椅上,伸手触着药碗,“它们的獠牙里藏着剧毒,这毒的威力我们亲眼见过,它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让人变成一头只会厮杀的怪物。”
图坤睁开眼睛,“可这与我们何干。”
他紧握着双拳,这一个多月来经历的所有血腥过往不受控制地在眼前回闪,被豺狼抓断右臂的剑客,在狼口下尸首分离的年轻人,客栈里瘫坐在血泊中抱着亲人尸体失声痛哭的孩子……图坤手指微微蜷起,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湿热的余温。
狼群闯进客栈那夜,满身是血的男子被压在尸堆之下,用尽余力拉住他的手,求他救救自己。
图坤把人拖出来后才发现,他腰部以下的位置只剩下一层血肉模糊的皮。
图坤深吸一口气,驱散那些画面,竭力把那些沉积已久的怒火再次压回胸腔。他看着贺兰图,说:“我们不是中原的朝臣,也不是边郡的守军,”他抬臂指向东方,“更不是宫里面坐着的九五之尊!我们只是普通人。”
凭一己之力守卫家国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