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而过,熄灭了最后的火光,黑暗瞬间笼罩了这间古寺。
暗处,两双眼睛猛然睁开。
而后,无声的半刻钟后,铁质的森寒血腥气布满了整个古寺。
那些沉沉睡去的流民终究再窥不见天光,再走不出这大山。
轻微的脚步声不停,有人踏过血泊,缓缓逼近两个“熟睡”的少年。两柄弯刀在暗夜中泛着微弱的寒光,眼见着锋利的刀刃高高扬起,随即就要重重落下。
两个少年睁了眼——
长剑出手,剑刃入肉,鲜血顿时喷溅,那大汉的喉头格格作响,瞪大的眼眸中光芒一亮,随即彻底暗去,散出沉沉死气。
而那黑衣男子显然技高一分,险之又险的避过了杀招,目光霎时悍了三分,咬牙,提刀,向那青衣少年劈去。
这一刀突然,少年避之不急,只能转身以身作挡,死死护住怀中少女。
下一秒,预料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少年只觉怀中一空,眼前有白色的衣袂拂起,如流光划过黑暗。
“砰”一声闷响间,有人被重重掼倒在地,扬起的尘埃都被那溅落的血珠压回。
白衣染血,那少女的神容风华却一丝不乱。
她确实只是舟车劳顿太累了,不是要死了。
衣袂再一次拂过,少女收手,在淡淡瞥过满地尸首后,她冲着两边的少年道:“阿姐,你之前可不是说我是你阿姐。还有寻亲,不是说去环山么?你们莫不是都在骗我?扶霖?关雎?”
她捻着两人的名字,扶霖和关雎皆是怔住。
“我们没有骗你,刚刚只是应付那些人的说辞。我们确实是去环山,去环山才能帮你恢复记忆……”扶霖看向赵挽缨,黑暗中,后者的眼神里一片黝黑,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当真是丹阳城中普通人家的小姐,只是那日被炸伤了,失去了记忆?而你当真是同我一同长大,他又当真是我的表弟?你最好不要骗我!”
关雎被赵挽缨问得心尖一颤,心中没有来得发虚,他不敢去看赵挽缨,只能低垂着眼去看扶霖。他只见扶霖眸光闪烁,在垂了垂眼后又转瞬抬起,他那澄澈的墨瞳中浮漾着关雎看不懂的东西。
关雎只听扶霖道,“是。”
这一声“是”坚定而清晰。
扶霖说罢,攥紧了衣袖,他的目光盯着赵挽缨,似是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忘尘,无药可解,服下的人必然会忘记前尘往事,那效果甚至堪比孟婆汤。扶霖敢肯定那药的效力,可他不敢肯定的是——
她,真的忘了吗……
那日,他醒来才知道发生了多大的事。他拼了命去找她,混在叛军中进了太守府,却眼睁睁看着她被埋在了那坍塌的殿梁中。
那个时候他忍不住就要冲出救她,可他知道不能那个时候出去,所以他几乎是生生将大腿掐出了血才忍住那冲动。直到等那帮人走后,他才敢去救她。
他在那废墟中徒手刨了好久,刨到满手是血,刨到几乎疯狂,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敢算卦,他生怕她已经……
可好在,好在他就要绝望时,他终于把她从那片废墟中刨了出来。好在那殿的结构特殊,坍塌时,她刚好躲在了那空当处,没被砸到。
他带着她从密道出了丹阳,在离开丹阳的路上,他又碰到了关雎——关越山的儿子,他终究还是离开了不鸣山。
也是,哪会有少年甘愿一生默默无闻,他本非燕雀,而是鸿鹄,合该一声长鸣,震动天下。
随后,他们便一同上路,一路从丹阳赶往南疆。终于在前日,她醒了,只是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于是他们便扯了一个谎……
黑暗中,扶霖对上赵挽缨的目光,她眼神黝黑,像是一片无涯的深渊,空荡而又深邃。
扶霖总觉得她变了。
从前她是肆意张狂的,身上带着傲气,眼底埋着灼灼仇恨,像是刚出鞘的利剑,而现在她似乎变得隐忍而沉稳。是因为忘记吗?
扶霖不知道,他总觉得那她股傲气仍在,她那份仇恨未消,只是被悉数埋藏在了心底而已。而且似乎有更多的东西被她藏在了心底,是什么?是野心,还是不为人知的情绪……
扶霖还是不知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人心难猜,人心难算。
从前他便看不透她,算不透她,现在更是了。
风雨渐渐小了,那笼罩在山间青烟在散去,赵挽缨看向外头,淡淡亮起的天光照进她的眼中。这一刹,她双眸晶亮,那南疆遥迢连绵的十万大山,那南疆奔腾不息的大江大河,悉数入她眼底。
“走,去环山。”
赵挽缨拂袖离去,她白色背影清瘦如一朵花,不是风雨中摇曳飘零的花,而是一朵开在黎明前的花,不被寂寞与黑暗压倒的花,不为人世间任何风雨摧残的花。
走!去南疆,去踏破那十万大山!
走!去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