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渊缓缓步至屋舍,倚着门框,一言不发地深望。亡者咽了气,魂随鬼力而出,他先是瞠目结舌,无法置信自己的死,后面目变得狰狞,怨念之力生起,如一条毒蛇伺机而行。
“阁下该上路了!”晏如变幻出锁魂链,方缠上亡魂的腰身,却乍然裂开,因是亡魂身上的怨念逐步加深,他煞是怒不可竭:“凭什么?!他们毒害我一家老小,此仇不报非君子!”
“你平日所为,如何能称君子?恃强凌弱一生,如今不过是报应罢了!”
敬渊闻言,禁不住嘲讽讥笑,每一言,都在火上浇油。
虽是事实,但怨念在前,亡魂可听不得这些!
晏如慌乱不已,未能再布下锁魂链,怔然开口恐吓道:“你你若不回冥府,执意要报仇,是会魂飞魄散,绝了轮回之路的!”
“魂飞魄散又如何?我定要他们以命抵命!”如此嚣张狂妄,怨气喷涌而来,晏如操纵鬼力不熟,无法当场迎击,措手不及间,凛然的怨念伤至魂体,撞飞了出去。
“哐当”撞墙,吃痛闷哼。晏如迅速反应,借力攻了过去,不知身后的敬渊,如何心烦意躁,目露凶光瞪着亡魂,竭力压制,才压下插手的念头。
人界鬼气稀薄,不利于鬼差施展,而怨气随亡者而生,怨念源源不断。晏如初为鬼差,借姜宁留下的鬼力,亦无能与之抗衡。她硬撑了五个来回,阻止不了亡魂出逃并逐步远去。
而她魂体发虚,步子不稳,欲追击,却踉跄跪地。
余光中那个冷眼旁观的身影,没有半点举动,那嘴角若隐上挑,亡魂出逃,如将会遂了他的愿。
思及惩罚,晏如竭尽全力腾空。言之甚奇,她出了屋舍,虚弱感渐消,鬼气瞬息充斥魂体,又仅是一眨眼,她便追上了亡魂。锁魂链环绕,亡魂蓦然跌落,晏如顺势跃下,些许茫然瞧着,仍在挣扎的亡魂。
锁魂之链,越动越紧,亡魂只好老实待着,越发狰狞之态。
她正欣然引魂回府,却见敬渊追来。他脸上挂着的,阴谋得逞之笑,戛然而止,又如唱戏般变脸,粲然一笑:“晏如鬼差如此本事,若只是勾魂,倒是大材小用了!”
如此阴阳怪气,是他又生气了?晏如不解。她总不能放任亡魂不顾,任他挂上她失职的罪名罢?
莫名言论,不等晏如应答,鬼气涌现,像极了主人的滔天怒意,携着晏如与亡魂,一路横冲直撞,直达黄泉路前。
“理由!”敬渊大为盛怒。
差一些,只差一些,便能延长她的鬼契了!
宗隽见势不妙,欲逃不敢逃,越下了墙,讪笑道:“前世欠她之情,道是当她勾魂时还她。”
言外之意,他不过是为了兑现承诺。助她恢复鬼力,又助她逮住亡魂。
她何时帮过他?他怎不知?敬渊生疑,却不能笃定,而他又不能暴露他的目的。
“此时你不在黄泉路引魂,乃是擅离职守!”
“姜宁替了我,并未坏了府规。”
问答间,并不如意。敬渊面黑如墨,趁风雨未至,宗隽含笑作辑,悠然回府,假装不闻身后的巨响。
四十九日后,晏如踏进冥府,迎面遇上迷魂鬼君——负责审判亡魂生前功过的鬼君。鬼君笑吟吟,他将亡魂引去,又学着冥王的腔调,冷面笑道:“晏如鬼差本事不小,为不屈此才,自今日起,留在罗生殿,辅助本王行事!”
晏如傻眼,如遭天谴猛劈。命理鬼君假咳了几声,使她回神,解释道:“晏如姑娘,这是冥王大人的原话。本君已将话带到,告辞!”
四周来往的鬼差,布满了同情之色。
她欲哭无泪。
前方像是万丈深渊,令她迈不动步子,挪了半响,才到罗生殿。
罗生殿侧边多了张案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皆是鬼气所化,所幻之物时而实,时而隐,自由游离于半空。偌大的宫殿,敬渊直挺身板,眼前悬空着上百本不知名的命簿,随他的手而来回流转。
晏如默不作声,寻思如何能使冥王放她休息几日,让她养养内伤,同时尝试接受这个事实。莫名声响逼近,她抬头望去,便见数不清的命簿,朝她砸了过来。
她一时忆不起,身上尚存几许鬼力,连忙抱头蹲下。不过幸好,没有砸在身上,而落在了她身侧各处。
“你受伤了?”他瞬移至前,语气之急。
晏如仰视着他,怕他又莫名生气,怯怯而道:“许是。”
鬼气顺着魂体细察,几道裂痕徐徐愈合,体内不适之感顿消。
“真是个废物!”不知他为何又如此气愤。
晏如直立,环顾四周,猜测道:“大人,要我拿命簿作甚?”
地上的命簿旋转于空,有序叠放在案桌上。
“不必!”敬渊不满瞪了她一眼,厉声道:“明日来罗生殿待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