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色的天空上凝聚着一堆能与浅色棉花相似一二的云絮,北风吹过的白草纷纷作响,尤其是此刻在远处沉沙飞扬的风暴,声势最大。
沈稚自从上次得见赵扉真容后就大病一场,被赵扉养在桑乾河以南的军事重镇里,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四个月。
那里叫做桑南,是个好去处,沈稚常常候在回廊里看雨,那雨丝淅淅沥沥在好看的青石砖上敲出满是涟漪的烟花,风在雨幕间穿梭,打在枇杷树叶上,啪嗒啪嗒,寸寸曦光都落在沈稚眼里,为此,她会笑笑。
她的性子不知为何变得郁郁寡欢,总是沉闷着,一个人听雨,谁劝都不听。
赵扉曾在沈稚身后的回廊里看着沈稚,二人相知相爱,却不敢开口。赵扉也不知如何同沈稚说,说自己本是赵国太子,说自己有苦衷,说这一切本就是谎言。
沈稚无法接受一夜之间,从小爱到大的竹马成了反贼,如今被赵扉拘在桑南回不去明京,倘若被他人知道自己同赵扉有关系,危险的是沈氏一族啊。
皇帝不会放过沈氏的,就像当年的陆氏一样。
沈稚希望赵扉抹去了自己的踪影,皇帝不会问罪,只当是沈氏嫡女外出被流寇杀死,最多算是个清白之身,这样沈氏一族不会被自己牵连。
可是沈稚又不希望赵扉抹去自己的存在,世界上再无我,像个亡魂一样绕在赵扉身边,每每闭眼回想,似乎沈稚和白定峤的故事恍如昨日,那些言笑晏晏的曾经都化作了泡影,这样稀碎的回忆于沈稚而言就像是刀子,夜夜催人心肝,每每梦到这些都会梦魇,出一些虚汗。
沈稚是矛盾的。
大齐,十月,明京城。
一连三月,赵扉军队势如破竹,先是攻下汏山,继而直上北境,掠过金城和武威。再过两月,便能直取雁门关和陈家谷。
宁如诲守着云州,其他将军守着朔州,不知其防守如龟甲盾般无可破是否是传言。不管如何,北荒大部落首领及其子部落始终是站在赵扉这边的,就算祁逍是天降神兵,也不过势如灵光一现,再难定下对局劣势谁属了。
皇帝单独宣召祁逍,让他想尽一切办法保住雁门关,如果能打到桑南以北最好。祁逍如何不知,要打赢这一仗如何困难。更况,明京城中还有大量的北荒探子,祁逍如何知道的,自然是因为沈稚被赵扉带走这回事。
祁逍想,如果沈稚和自己处境一样,必然是要保全族人的。牺牲一人救几百人,那是全然不用想的事。
如今明京城中已经有传言,说是沈氏嫡女投靠赵国太子赵扉,为献诚心杀了自己的结发丈夫白定峤,狠心如此,实在是沈氏教导无方之过。
祁逍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祁逍同赵扉对峙多年,拿上就要真相大白的时候叫赵扉金蝉脱壳给跑了,这一跑,局势便再也无法控制了。
祁逍看着外头开得正好的菊花,正抬笔书写之时,裴染扣门喊道:“小王爷,有消息了。她在桑南,赵扉的大军盘踞之处。”
祁逍:“书信交于沈老爷,他看完自会明白。”裴染不忍,“这么做,就等于抹杀了她的存在,从此以后世间便再也没有沈氏嫡女了,你忍心让她一辈子无名无分的待在赵扉身边,你还记得她……”
祁逍眸子仿佛淬了冰,神色冰冷到极点,他咬紧了牙关:“你去吧。”看着裴染身影消失在堂前,他彻底后悔了。
“传,秦王嫡子祁逍觐见。”
“上穹降祉,列圣储精,凝正气以渊深,禀五精而英秀。辨惠之性,言必有章,趋进之容。动皆合礼,已成德器,犹在妙龄,而公相大臣。援引旧典,恳悃之辞遽至,恭让之意靡遑。愿涓吉时,特颁明命。眷寿阳之奥壤,控淮水之明区。爰锡旌旄,俾开茅社。”@百度
“今,册封祁逍为秦王,承故父命,食邑三千户,另,为振国大将军,亲率军出征,保家卫国,平定桑南。”
朝堂上众位官员心满意足地敞开了笑容。
皇帝坐在高高的华庭之上,他费力才将那几个字看清,最后让身侧的公公将那块裹着明黄色帕子的物件摆在祁逍面前,旋即面无表情的说:“培风,这是大齐的将军令,朕今日就封你为镇国大将军,务必将我大齐的河山牢牢稳住!”
文武百官盯住皇帝手中那份封王书,又看了看祁逍手里的将军令,心中缓缓舒展开来,有些不言于表的安定之意。
“陛下圣明!”众人高呼。
祁逍低头只看得见自己的膝盖骨,还有长靴上的金纹刺绣。他暗自叹了口气,苦水翻滚如洪流,将他本就凉透了的心再掀了个底朝天。
……
今夜特别安静,门外毫无声息,傅昭昭以为祁逍喜欢楚贞玉,便也没再烦过祁逍,二人貌合神离,不欢而散。
祁逍决意如此,皇帝本就想打压沈氏,扶持其他世家。一旦沈氏流言传开,皇帝为保军心必定拿沈氏开刀,届时,他再想力保沈氏,便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