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你怎么回去？”两人出了隔间，一阵晚风拂面，周戮岳朝问宋茵道。
他没转头讲话，因此并不停步，见宋茵并不作声才回头，发现那风早将帆布袋里剧本资料文件全部吹跑。她正一张张捡。
周戮岳蹲下身帮她，看见一张日期今天的圣玛莉安医院缴费单。
“你生病？”
短短一句讲完已经把眉头蹙起，想立刻拉她照X光再把鹿茸人参补几个来回，怪不得人瘦成一张纸，拍夜戏前还匆匆赶来。
“没有，”宋茵摇头，“是梁玲住了院。”
这名字隔了多少年听见也仍是触目惊心。周戮岳不再作声，帮她把纸张拾好后便默默跟在一旁。七年过去，再疼痛伤口也要结痂发痒。谁还要他多余关心，又有什么立场关心。
“公司帮我配了辆车，来回片场接送。你住哪儿，顺路送一程？”周戮岳讲，语速不算太慢，像是怕她打断拒绝。
宋茵深吸一口气，抬头。“好，谢谢。”
不知道这算不算恢复邦交。总而言之终于不再是见面装作不识。宋茵把天水围绣球花照片发给他的刹那，或许就隐隐期待着这一刻的出现。
能稍稍走近一些，问你一句今天还好吗，足以。
两个人抱着同样的希冀。
张雪出手大方，给周戮岳这种十八线也配辆豪华suv。司机阿叔快五十岁却一路听rap，周戮岳和宋茵坐在后座感觉车子开得摇头晃脑。她前倾身子把地址输入导航。“你住佐敦？”“嗯。”
小区名字不像是老房子。宋家到底积蓄多年，纵然宋储明入了狱，以前能在香港能置业也不算什么奇事。周戮岳一会看宋茵一会看窗外，霓虹灯反复流转。AI微笑脸在大厦正面旋转不停。他用手摩挲座椅上带香味的皮革。
那句话在心里酝酿成形，又在喉咙口等待几个来回，终于在过一个右转弯时讲出：“明天下午开机前我也来接你？”
随即补充：“顺路。我离佐敦也近。”
生涩得像十四五岁小男生第一次跟女生搭话一样。
隔了两秒宋茵才答应。一句多谢你讲得心不在焉，好像很困。到佐敦的公寓门口，两人直接挥手就算作别。
宋茵走上三楼，抹黑从帆布袋里掏出钥匙。门一开，几百尺的客厅里灯亮得叫人眼睛不能适应。半秒后她才看清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白衬衫浅灰校裤，领带系得松垮悬在脖颈。窄脸，深刻的欧式双眼皮，细边眼镜。斯斯文文样子可是戴了副银色五角耳钉。
坐在沙发上盯着宋茵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怎么先回来了？我还打算明早去接你。”宋茵讲。明天是周六，寄宿学校例行放人。
“听说你有夜戏，我就自己回来了。”他站起身，轻轻踢一脚沙发边的行李箱，“酒店把你行李送过来了。”说罢，轻轻笑一声。笑得很奇怪，像电视上染黄发idol面对台下观众故意耍帅似的。眼尾上扬纹路像某种野生大猫。
宋茵不喜欢他的眼神。
“梁涵，你的房间，左手边。”她冷冰冰讲。
这间几百尺的二室一厅公寓已经入手有二十几年，是宋储明早年的置业，记在一个已过世的远方亲戚名下所以未被没收财产。宋茵回到港城来就着手将它装修翻新，所以前段时间一直住酒店。
她几番辗转，终于把屋主改成了梁涵。
梁涵是梁玲还没嫁给宋储明时养的私生子，生父不知，这么多年一直秘密寄养在港城，如今快要上中七，几月前刚过十八岁。
七年前，宋茵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海市一场惊天丑闻曝光。
本地著名销金窟鑫豪会所的投资人大鳄宋储明，竟将该会所401包厢长期用来给官员提供性|贿赂。
这件事纷纷绕绕在报纸头条待了快两个礼拜。事件被揭露的起因是宋大鳄的妻子梁玲早年坐台的一些照片被曝光。
梁玲一贯作风妖妖调调，照片一出虽引得众人哗然倒也算不得什么见闻，茶余饭后谈资而已。丑闻真正的高潮，是当时海市官场风头最盛的任局的一系列照片，被举报到警察眼前。
照片中的女伴有梁玲和诸多会所女子，重磅主角是宋老板从来娇养的千金——制服上绣玛丽安娜的阳平中学著名乖乖女。
宋家被没收财产，宋储明锒铛入狱，任某横死街头，梁玲缓刑几年后住进精神病院，是这丑闻结尾。
宋茵在那件事出了之后就去国外读预科，一路升学，毕业后没回内地，而是选了落脚港城。三月前狱方告知她宋储明进了icu，几天后被送回监牢，尔后猝死在狱中。
她于是一头扎进剧组拍电影。
从今以后的人生要一切为自己而活。这是宋茵进入春鲤剧组前立下的誓言。
“洗漱用品在哪里？”梁涵忽然发问，青春期还没发育完的声音像噩梦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