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麒麟,是神兽,这点我没有骗你。只不过,”伯齐补充,“如今堕妖了。”他有些沮丧地垂眼。尽管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他仍旧是他,但世人不大喜欢妖,包括李拈花,要不然他的父母不用给他准备能够掩盖妖气的结思珠,要不然他也不用伪装成小狗跟在李拈花身边。
她不止一次表示过对妖无好感,转灵潭的存在让她对妖更多一份憎恶,他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总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只是他希望那一日来得晚一些,不想,这么早就来了。也许,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嫌不够晚吧。
“五方天界斩断生命树后,人间灵气逐渐消散,留下的神兽消亡的消亡,幸存下来的只有堕妖一途。隐瞒你是我不对,但我只是……”原先只是想有个人作伴,游历世间,后来只是想与她同行一段路。“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所以,别生我气好吗?”
看他局促的样子,李拈花心软。她讨厌妖,因为转灵潭里的妖,可真当他们出现在自己身边,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与小螃蟹同行,她发现妖不像话本说的那样可怕,不但不可怕,甚至还有些可爱,看起来与人、修士无甚区别。而伯齐,他们朝夕相对,没人比她更清楚,他有多天真无害,他最感兴趣的不过吃喝玩乐、跟自己拌嘴、逗自己开心。不仅如此,他还教她御梦与飞行,在妖怪来袭时,护她周全。
或许就像小螃蟹说的,妖也有善有恶,任何一个物种都不例外。然而她终究相信人妖殊途,何况仙妖,她到底是要成仙的,她可以护短、可以双标,但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
仿佛应她所思,脸颊与手背又刺痛起来,她遮住手背,遮不住脸,抬手去遮脸,又遮不住手背。
“这是?”看见她手背上浮现的紫鳞,伯齐讶异,心中掀起波涛,“麒麟甲。我的妖气侵蚀了你?”
他目光中的错愕,她相信不是假的:“所以,我不能留着你。”
君希情在门外喊:“师妹决定好了没有?将它交给我吧!”他对这只“小狗”来了兴致,不管对方真身是什么,从磅礴的妖气就可辨别非是寻常妖怪,若是一只尚未长成的大妖,自己简直撞了大运。妖族隐匿,现在要找只大妖可不容易,对修士来说,大妖浑身都是宝,妖丹可以炼化,给自己增加修为,妖身也可以拿来炼制灵药与法器。
他已经想好,若真是只罕见的妖,他甚至可以喂养它灵药灵草,助它丹成,等它丹成再挖妖丹不迟。他有信心,即便丹成,自己也能降得住对方。耐心等在门外也是这个原因,小妖跑不出他的掌心。
门忽然开了,李拈花走出来,朝他伸手:“师兄,请将那只金环给我。”
“师兄替你保管。”那只金环居然可以遮掩庞大的妖气,定非凡品,他还想回去好好研究。
“待会儿我会将他交给师兄,但一开始他是跟着我的,拈花想要留一只金环,不过分吧。师兄以为?”
她话里的意思是,妖原先属于她,多少得要点好处。
“师妹哪里的话?应该的。”君希情摸出金环还给她,“别说一只金环,师妹想要什么样的法器尽管给师兄说,师兄炼出来给你。”
他果然打的这主意,李拈花心中哂笑。君希情这个人彬彬有礼、心肠热络,温柔周到,为人无可挑剔,但出来前,她就猜想,以此说法定能要回金环,果不其然。原因她说不明白,偏能咂摸出那一点味道。
回到屋内,李拈花将金环放到伯齐面前:“你的东西,还给你,你走吧。”
“你让我走?”
“你是你,妖是妖。”修行讲究一视同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她还没有修成、还没有得道,仍是个亲疏有别的凡人。
“君希情那边?”
“我来挡。”
“你身上的妖气?”
“我会想办法祛除,以后,”她稍顿,“不再会。”
“那些相伴的日子……”
“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春江水暖、桃红柳绿,都作过眼云烟,忘了吧。”
“真的都能忘掉?”
“能!”
她说得斩钉截铁,面上纹丝不动,目光沉冷得伯齐觉得陌生。他连说几个好字:“你能忘,我能忘。”却全然体味不出怎么个心情。
李拈花替他将金环套上脚踝,打开后窗:“从今往后,各自安好,记得避开修士,也不要,遇上我。”
伯齐迟疑片刻跳上窗棂,李拈花道一声“等一下”,他眼睛发亮,道是她总归舍不得自己,却见李拈花反身回去,拿来挂着白玉箫的绳圈。
她将白玉箫挂在他脖子上,摸摸他的脑袋:“去吧。”
他失望嘲讽:“既然要忘记,戴着它作甚?你买的我不稀罕。”说罢赌气地去咬红绳。
“给你了便是你的。”李拈花也说得赌气,“你若不要,随便扔哪里去,别扔我跟前就行!”她将小狗赶下去,关上窗户。